我90岁的曾祖父在我12岁的时候突然去世,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真切的体会到身边人离去。
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他走得很突然,上午还在地里干活,早饭正常饭量。中午他说要把答应别人的簸箕编好(用竹子编),正是春种时节,爷爷奶奶不在家。
编着编着就倒了过去,邻居家奶奶看见的,赶忙叫了爷爷奶奶回家。抬上床,他已经说不出话,摸出枕头底下的零零碎碎的1200元钱(给人编东西一个也就二三十块钱,一瓶治烫伤的药三四十,1200,我不知道他存了多久),然后就断气了。
我们几个小辈当时都在镇上读书,他周二去世,我们周五才回家,到家时曾祖父已经装进了棺材,长辈让我们上香磕头。
我脑子是空白的,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明明前几天还跟我们有说有笑的人怎么就不在了呢?可是眼睛骗不了人,他的屋子换了模样,旧屋前的杂草已经被几个叔叔处理得干干净净,堂屋里是装着他的棺材,浓浓的香火味钻进我的鼻腔。
我磕完头站在他的棺材旁,想从留着的缝隙里看看他是不是只是睡着了,可除了一缕白,什么也看不见。二叔叫了我几声,踏出堂屋门那一刻我就开始哇哇大哭,忙着做事的长辈们闻声都开始掉眼泪。
二叔抱着我给我擦眼泪,说“你祖爷(老家的称呼)是高龄老人,走之前没受罪,这是喜丧,好事”家里五个重孙,他对我和哥哥最好,我小时候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曾祖父不会,他常夸我聪明,跟我说要好好读书。
留守在家几年,我个性强,不懂什么叫重男轻女,只知道爷爷奶奶对我和对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样,我会跟爷爷斗嘴,他能把我说哭,曾祖父就会骂他。曾祖父还会给我讲他年轻那个时代的故事,浑浊的眼睛里散发着光芒,牙床上仅有的几颗牙齿让他看起来格外可爱。
所以我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他身体特别特别好,90岁还能锄地,一年几乎不会感冒,所以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他会那么快离开。
下葬那天很大的雨,我捧着一摞纸钱走在最前边,爷爷抱着遗像在我身后,沿路撒在路边,老一辈说这样他的魂灵就能跟着走。
他去世已经十一年,每年油菜花开的时候我心里都会莫名的难过。偶尔也会跟家里人说起那些年他在的时候的事情。
读书那几年我时常梦到他,梦里他一句话都不跟我说,长辈说故去的人托梦回来,不说话说明他们在那边过得很好,所以我相信他在那边过得很好。
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他就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让我们家所有人都能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