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读懂庄子的《逍遥游》(一)

如题所述

就以庄子亲撰的内七篇之首篇《逍遥游》来说,虽然文字并不算艰深,但要真正理解其哲学意蕴却也是相当难的。为此不得不探讨一下怎样读懂的问题。 要读懂《逍遥游》,我认为首先要理解庄子后学对庄子文章特点所总结出的“三言”,即寓言、卮言、重言。寓言是指寓有深意的故事。所谓“以寓言为广”,就是指借用别的话题来拓展思路。寓言占庄子文章语言的十分之九,这是庄子文章最具感染力的地方。卮言是指充分表达事物变化的语言。“卮”本指一种酒器,满则倾,空则仰,借以喻指能随事物变化。所谓“以卮言为曼衍”,是指用充分表达事物变化的卮言来推衍事理。卮言是庄子直接对事物进行评述的语言,虽然所占份量不重,却对揭示事理奥义起着关键性的作用。重言是指重述或重复使用的语言,主要是指重述有关他人故事的寓言,也指卮言中重复使用的部分文字。重言占庄子文章语言的十分之七。所谓“以重言为真”,是指通过重述或重复的暗示和强调,隐晦曲折地揭示作者的真实用意。 “三言”在《逍遥游》中的有机结合,特别是通过重述寓言的反复强调暗示,对揭示大鹏真实寓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大鹏本是文章的核心形象,但现在的庄学研究者一般都认为它并不是最高精神境界的象征,而只能是最高精神境界的陪衬者。其依据是大鹏的飞升仍须凭借风力,这与列子“御风而行”一样,是“犹有所待”,因而与判断最高境界的“无待”标准是不相合的。其实只要弄清庄子“三言”的写法,再用完整标准与大鹏的飞升形象认真进行比对,就不难判断以上看法是错误的。判断最高境界的完整标准是:“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辩:通‘变’),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而大鹏的飞升形象正与此标准完全相合。 先看大鹏的出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这则寓言主要突出大鹏之大。其中的“海运”是指海啸或海动,而海啸或海动正是大自然的正常运动,因而“海运则徙”正暗示“乘天地之正”。 下面又通过卮言重述以上寓言: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重述寓言突出了大鹏飞行之高和飞行之远。“去以六月息”,将飞行路程极限化。不问飞行的速度,单看飞行时间之长,就可知其飞行之遥远了。如果其遥远还不足以说明“无穷”,但至少可以暗示处于无穷之中。 接下来是一则写景卮言: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这则寓言一般都未解透。实际上这是对大鹏飞升进程的动态描述。先是上升行程还不太高时所见的大地上的雾气和尘埃,再是仰望苍天的正色,再是进一步升高达到俯视下面也看到同样的青苍正色。无论是仰望还是俯视,都显出正色,这岂不是进一步暗示“乘天地之正”吗?而进入“正色”境地,感受到“远而无所至极”,不正是暗示已处于“无穷”的环境了吗? 再下面的卮言对于破解是否“有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夭阏:夭折,阻遏),而后乃今将图南。 这里通过类比论证,说明大鹏为什么必须飞升九万里才打算往南飞。作者的真实用意不在于说明一个人人都能懂的常识,而在于揭示什么是有待,什么是无待。如果仅就厚积其风而负大翼这种表面现象,还可以误认为大鹏的飞升是“有待”的话,那么“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就绝不能简单地看成是“有待”了。因为大鹏这时已进入“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的状况,也就是说大鹏这时已摆脱了风的阻力而进入完全自由的境地了。既然已进入了自由的境地,那么大鹏的“培风”就不同于列子的“御风”,而相当于“御气”了。“风”是“六气”之一,再联系到前面的“搏扶摇而上”,可知大鹏的利用风力,正是“御六气之辩”的表现。从下面汤和棘的对话中所引用的第三次重述寓言,将会对此提供更多的暗示和依据。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这里首先由鲲的其大无比着笔,再进一步突出由它变化而成的鹏也其大无比:“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完全可以称为鸟中之“至鸟”了。以这样的至鸟“搏扶摇、羊角而上”,而且是“绝云气,负青天”,岂是列子的“御风而行”可比的?再一想到所谓“六气”,一般是指阴、阳、风、雨、晦、明,而大鹏的搏风雨而上,由北冥到南冥,历时六个月之久的晦明交替,阴阳协调,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是“御六气之辩”吗?六个月的不吃不喝,中途不歇,简直可以叫做神游天地,逍遥无极,像这样的至鸟之游,难道还可以看成是列子那样的“有待”吗? 由此可见,文章正是通过“三言”的巧妙运用,特别是“重言”的反复暗示和强调,才使人充分领悟到了大鹏这个形象正是最高精神境界的象征。而这个象征性的形象又以其“无待”的理念,充分表达了庄子追求极端自由的思想。这个形象的作用,不仅在文章中将为后文所要表现的“至人”(包括许由和藐姑射之山的神人)和“至物”(包括大瓠和大樗)的象征意义提供依据,因而当处于全文中心形象的地位,而且透过文本层面,还具有更深层次的哲学寓意。由大鹏的成长变化和凌空飞行,可知最高精神境界的形成和提升是有条件的。首先是必须具备培养鲲那样的北冥大环境,才有可能使它由小鱼成长为超大型的“至鱼”。其次是必须经过由鲲“化而为鸟”的脱胎换骨的改造,才有可能最后上升为特大型的“至鸟”。再其次是必须抓住“海运”的时机,善于利用巨风的推力,并排除一切阻力和干扰,才有可能达到至高至远的目标。虽然要真正进入庄子所极力追求的那种极端自由的境界,在实际生活中只能是一种空想,但他由大鹏所提供的最高精神境界的象征形象,却为千古追求理想的有志之士所倾倒,以至很多人的名字中都要带上一个“鹏”字。 (未完,待续) 附:有关原文注释 一北冥有鱼(冥:同“溟”,指大海),其名为鲲(鲲:本为一种小鱼名,这里指传说中的海中大鱼)。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怒:奋飞的样子),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是:作指示代词,相当于“这”),海运则将徙于南冥(海运:指海啸,海动)。南冥者,天池也(天池:天然的大池)。《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大鹏迁徙到南冥的时候),水击三千里(水击:水花被击起),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搏:搏击;扶摇:指海运时产生的龙卷风之类的大旋风),去以六月息者也(去:离去;息:止息)。”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野马:像野马奔腾的雾气;息:气息)。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天空那苍苍蓝色,是它的本色呢,还是高远而无法到达极点的状况呢)?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它往下面看,其景象也不过像这个样子罢了)。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且:递进连词,这里相当于“再说”;负:承载)。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覆:倒出来;坳堂:堂中低洼处;芥:草芥)。置杯焉则胶(置:放置;胶:粘住),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则:那么;斯:于是;而后乃今:然后才开始;培风:增添风力);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图南(夭阏[è]:夭折和阻遏。莫之夭阏:没有什么能使它夭折并对它加以阻遏。图:打算;南:做动词用,往南飞)。蜩与学鸠笑之曰(蜩[tiáo]蝉;学鸠:斑鸠):“我决起而飞(决起:腾跃而起),抢榆枋(抢[qiāng]:冲上;榆:榆树;枋[fāng]:檀木),时则不至(时:有时),而控于地而已矣(控:投),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奚以:何以,哪里用;之:到,飞到;而:才。奚以……为:何用……呢)”适莽苍者,三飡而后反,腹犹果然(到莽苍的郊野去旅游,具备三餐的粮食当天返回,肚子还是饱饱的。适:往;飡:同“餐”;反:通“返”);适百里者,宿舂粮(头天夜里就得舂米备粮。宿:夜晚);适千里者,三月聚粮(要花三个月聚集粮食)。之二虫又何知(之:这;二虫:指蜩与学鸠)?小知不及大知(知:通“智”),小年不及大年(小年:年寿短;大年:年寿长)。奚以知其然也(奚以:怎么;然:这样)?朝菌不知晦朔(朝菌:一种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晦朔:月末和月初,指一个月的时光),蟪蛄不知春秋(蟪蛄:寒蝉,夏生秋死,生存不足一年),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冥灵:大龟),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椿:椿树),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彭祖:古代传说中的长寿老人,相传活了八百岁;以久特闻:因为活得长而特别闻名),众人匹之(匹之:与他相比),不亦悲乎?汤之问棘也是已(汤:商朝的开国之君商汤王;棘:商汤王的贤臣):“穷发之北(穷发:极北的不毛之地),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太山:即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羊角:也是一种旋风),绝云气(绝:超越),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斥鴳[yàn]:鹌鹑之类的小雀):“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仞[rèn]:古代长度单位,一仞相当于七尺或八尺),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飞之至:飞翔的最高度)。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辩:通“辨”,区别)。故夫知效一官(知:智慧;效:胜任),行比一乡(行:行为;比:亲近),德合一君(德:道德;合:符合),而征一国者(而:同“能”,才能;征:取信),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自视:自己看待自己;若此:指像斥鴳那样)。而宋荣子犹然笑之(宋荣子:即宋钘[jiān],战国名家代表人物;犹然:笑的样子)。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整个世上的人;誉:赞扬;加劝:更加勤勉),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非:非难,批评;沮:沮丧),定乎内外之分(能够确定自我内心和外界评论的区别),辩乎荣辱之境(能够辨别光荣和耻辱的界限),斯已矣(不过如此而已)。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他对于世俗的声誉,并未急切地追求。数数[shuò]然:汲汲以求的样子)。虽然,犹有未树也(树:树立)。夫列子御风而行(列子:战国著名道家人物列御寇;御风:乘风),泠然善也(泠[líng]然:轻妙的样子),旬有五日而后反(旬:十天;有:又)。彼于致福者(致福:求福),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待:依赖)。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辩:通“变”,变化),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恶[Wū]乎待:依赖什么)?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请点怎样读懂庄子的《逍遥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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