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解释篇》之后,笔者脑中亚里士多德之形象,又一次迎来更新。
内容提要[1]
1.(1)口语是思想的符号。
(2)孤立的思想或用语既不是正确的也不是错误的。
(3)正确和错误只是思想或词语的某些结合的属性。
2.(1)名词的定义。
(2)简单的和复合的名词。
(3)不确定的名词。
(4)名词的格。
3.(1)动词的定义。
(2)不确定的动词。
(3)动词的时式。
(4)动名词和形容词。
4.句的定义
5.简单的和复合的命题
6.矛盾命题
7.(1)全称的、不确定的和特称的肯定命题和否定命题。
(2)相反命题与矛盾命题不同。
(3)在主词为全称或特称的两个相反命题中,一命题的正确即蕴涵着另一命题的错误,但在不确定的命题中,情形就不是这样。
8.单一的命题的定义
9.谈及现在时或过去时的命题,必定或者是正确的,或者是错误的; 谈及将来时的命题,必定或者是正确的,或者是错误的,但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错误的,则不能决定。
10.(1)各对肯定命题和否定命题的图解式排列,(a)不带动词“是”的补语的,(b)带有动词“是”的补语的,(c)以一个不确定的名词为主词的
(2)否定词的正确的位置
(3)相反命题绝不能两者都是正确的,但在特称相反命题则两者可以都是正确的
(4)在特称命题中,如果肯定命题是错误的,则其相反命题是正确的;在全称命题中,如果肯定命题是错误的,则其矛盾命题是正确的
(5)以一个不确定的名词和一个不确定的动词构成的命题,不是否定命题
(6)以一个不确定的名词为主词的命题对其他命题的关系
(7)名词和动词的换位并不使命题的意义改变。
11.(1)有些貌似简单的命题,实在是复合的
(2)同样地,有些辩证的问题实在是复合的
(3)辩证的问题的性质。
(4)当具有同一主词的两个简单命题都是正确的时候,由该两个命题的宾词的结合而获得的那个命题,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5)许多当单独时都是属于同一个主体的宾词,只当它们都是本质上可以用来述说该主体、并且其一宾词并不暗含在另一宾词之内时, 才能结合起来形成一个简单的命题。
(6)一个复合的宾词,当它里面包含着用词的矛盾时,或宾词之 一是用于第二性的意义之下时,就不能分解为简单的宾词。
12.(1)关于可能性、不可能性、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命题
(2)规定此种命题的恰当的矛盾命题
13.(1)表明存在于此种命题之间的关系的格式
(2)证明这个格式的不合逻辑
(3)修订了的格式
(4)被称为可能的东西,可以是经常实在的,有时实在的有时不实在的,绝不实在的。
14.讨论:一个全称的或特称的肯定命题的正当的相反命题是一个相反的肯定命题抑是一个相反的否定命题?
写在前面
从“内容提要”中可见,《解释篇》讨论了“命题”;其中各种条目、各处细节,在日常生活中,多有体现,为常人所理解,倒也不足为奇;然而普遍的问题,却有“丰富”的内容:命题的形式、命题的类别、类别的关系、关系的形式......层层叠叠,环环绕绕。平常用逻辑时,也许感受稀薄;而一旦打量逻辑本身,就不得不屈从于其繁密。《解释篇》中,繁密的工作,亚氏已做了;而我身为读者,便想要做些“形而上”的努力,从三十页文字材料中,梳理出最重要的内容——这内容既有逻辑上的,也有行文思路上的。不仅是这篇,以后的文章,要做总结时,目的也是相似的。
命题的分类和关系
首先是简单命题和复杂命题,复杂命题由简单命题“结合”而成。简单命题包括肯定命题和否定命题。“一个肯定命题是关于某一事物正面地断言了某些东西,一个否定命题是关于某一事物作了一种反面的断言。”给出两个命题(1)摆烂不是好的,(2)摆烂是不好的;哪个是肯定命题,哪个是否定命题呢?(翻译所用的句式:X是“不好的”,充分反映了西洋语言的特色;由此可见,思考逻辑学上的问题时,也最好把西语的语法和逻辑带入思考)
全称的东西&单称的东西:“人”是全称的东西,“苏格拉底”是单称的东西。
矛盾命题:“显然每一个肯定都有与之对立的否定,同样地,每一个否定都有一个与之对立的肯定。我们将这样一对命题称为矛盾命题。那些具有同一的主词和宾词的肯定命题和否定命题,就称为矛盾命题。”一对矛盾命题中,必有一个正确,而另一个错误;既不可能同时正确,也不可能同时错误。我愿将之称为“肯定命题”与“否定肯定之否定命题”。
“一般性”的命题和“非一般性”的命题:这两种命题都含有“全称主词”。(需注意的是,亚里士多德并没有在《解释篇》中提出“全称命题”“特称命题”“单称命题”的概念;“单称”“全称”都是对名词而言的)亚里士多德所论述的这一对属性,多少有些含混不清。“一般性”的命题很明确:“每个人都是好的”;而他说“非一般性”的命题时,举例为“人是好的”,然后在某处又举例“有些人是好的”。亚里士多德认为“人是好的”是“不确定”的命题,然而却没有讨论“有些人是好的”;今人来看,“人是好的”“有些人是好的”显然大不一样,彼此处于生殖隔离的状态。但既然亚里士多德这么写了,我们就把两者都归在“非一般性”的命题下吧。我认为,“一般性”的命题和“非一般性”的命题之间的区别,就在于两者的主词;之前说过,主词可以是“全称”或者“单称”的,而这两种命题都含有“全称主词”;当这个全称主词周延的时候,命题就是“一般性”的,当这个全称主词不周延的时候,命题就是“非一般性”的。(笔者思考之后,认为“一般性”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在第十章出现了矛盾:20a10处,出现了这样的句子:“因为‘每一个’这个字并不给主词以一种一般性的意义,而是蕴含着:作为主词,它是周延的。”这个问题,就先放在这里吧)
在此重复:亚里士多德没有在《解释篇》中提出“全称命题”“特称命题”“单称命题”的概念,“单称”“全称”都是对名词而言的。我们考虑问题的时候,可以参考更先进的逻辑学的成果,但是不应被现代的逻辑学用语所束缚,阅读亚里士多德的原著时,不应总想着把后世的概念套进去,而应该设身处地地去分析亚里士多德的文字,进而理解亚里士多德的思想。
相反命题:“如果有人关于一个全称主词作了一个一般性的肯定命题和一个一般性的否定命题,则这两个命题乃是‘相反’命题。”他举例:“每一个人都是白的”“没一个人是白的”。这两个命题显然符合条件。现在,我们把之前加引号的句子缩短,变成“任何这样的一对命题都是相反命题”;通过换位法,可以推出这个命题:“有些相反命题是这样的一对命题”。在这里,主词“相反命题”并不是周延的。那么我们可能会想:“有些人是白的”“有些人不是白的”呢?这两个被今天的我们称为“特称命题”而与“全称命题”相对立的命题,它们俩是相反命题吗?对于这个问题,《解释篇》中并没有给出解答,而只是把“有些人是白的”“有些人不是白的”看做是相反命题“每一个人都是白的”“没一个人是白的”的矛盾命题。
在“内容提要”中,我们会看到这样的句子:“7.(1)全称的、不确定的和特称的肯定命题和否定命题。”“ 7.(3)在主词为全称或特称的两个相反命题中,一命题的正确即蕴涵着另一命题的错误,但在不确定的命题中,情形就不是这样。”10.(4)在特称命题中,如果肯定命题是错误的,则其相反命题是正确的;在全称命题中,如果肯定命题是错误的,则其矛盾命题是正确的"“14.讨论:一个全称的或特称的肯定命题的正当的相反命题是一个相反的肯定命题抑是一个相反的否定命题?”于是我顺着它的指引又把书翻了一遭,却没有见到亚里士多德把“全称的、不确定的和特称的”命题明确地区分开来。我不认为自己有拔群的阅读和思维水平,也知道自己在阅读过程中遇到过自相矛盾,但仍然有信心表达以上和以下判断。后世的人所区分的,所谓不确定的和特称的命题,在亚里士多德那全被归于“非一般性”的命题;两者没有被明确区分,特称的命题也只是被当做“一般性”的命题的矛盾命题而看待;“特称”一词并没有进入亚里士多德的思考。虽然不明确,但我不认为亚里士多德对着两者的区分毫无预感。说不定,在我没看懂、出矛盾的那一部分文字中,就会有体现。
谈及将来时的命题
亚里士多德在《解释篇》第九章讨论了“谈及将来时的命题”。他首先提出,一对谈及过去或现在的矛盾命题,如“天空是蓝的”“天空不是蓝的”或“他昨天中午吃了倭瓜”“他昨天中午没吃倭瓜”,两者必然一对一错。那要是一对谈论将来的矛盾命题呢,比如“他明天将要吃倭瓜”“他明天不会吃倭瓜”?
有心者应该会发觉其中蹊跷。我们通过“一对谈及过去或现在的矛盾命题”看到一种必然性,亚里士多德如此阐释这种必然性:
现在,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是偶然地发生的,不论是在现在或在将来;因之万事是无选择的余地的;每件事物皆按必然性发生、并且是注定了的。因为或者是那肯定它将发生的人的话与事实相符,或者是那否认它将发生的人的话与事实相符,两者必居其一;反之,如果事物不是按必然性而发生,则一事件就能够随便不发生,正像它能够随便发生一样:因为就其对于现在或将来的事物的关系而言,“偶然的”一词的意义就是说:实在果是如此构造的,以致事物的发生可能采取两个对立的方向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把这种必然性用在“谈及将来时的命题”中时,就会出现以下情况:
如果一件东西现在是白的,那么,先前说“它将会是白的”那句话就是正确的;这样一来,对于任何曾发生了的事物,事先所说的“它是”或“它将是”都总是正确的。但如果说一事物“是”或“将是”的话总是正确的,那么,它不是或将不是就不是可能的,而如果一事物不能不将发生,那么,就不可能是它将不发生,而如果不可能是它将不发生,那么,它就必定将发生。所以,一切将要发生的,一定必然发生。由此得到一个结论,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确定的或偶然的,因为,如果它是偶然的,它就不会是必然的。
合理。接下来,为了确保这种必然性的普遍性,亚里士多德又讨论了一种含糊不清的情况,并说明了这种“含混不清的情况”也将支持上述必然性。他进一步论证:
再者,不管人们事实上曾否把这种矛盾的命题说出来,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很显然,实际的情况是不受任何人作了肯定命题或否定命题这个事实所影响的。
最后他得出结论:
因此,如果归根到底事物具有这样的本性,使得一个关于一件事的预言成为真的,那么,那个预言终于就必然会获得实现;并且对于一切发生的事件而言,情况总是这样的,它们的发生乃是必然之事。因为,凡某人说其将发生的事,如说得对,就不能不发生;而对于发生的事,事先说它将发生也是正确的。
段段推理,顺利自然。然而它却是反经验的,因为:
但是,这种看法引起一个不可能的结论;因为,我们看到,考虑和行为两者就其对于将来的事物而言,乃是能起作用的;并且我们也见到,一般地说来,在那些不是接续不断地实存着的事物中,是有两个方向的可能性的。这种事物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事件也因此可以发生或不发生。......因此,显然并非必然每件事物都存在或发生;在有些事例中,是有选择的余地的;在这种场合,肯定的命题比否定的命题既不是更正确也不是更错误;有些事物虽然一般地总是显出将采取某一个方向,但结果却能够例外地采取了对立的方向。
这就产生了矛盾。
以上论述和推断,不管一般人能不能像这样严谨地完成,但至少也可以理解甚至预料。对于我这样的新人读者来说,亚里士多德的论述有些狡猾。他花百分之八十的篇幅来论证“未然”的必然性——几乎要把我说服了——却在最后杀了个回马枪,只一段就提出了矛盾。不管阅读体验如何吧,至少他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未然’的必然性”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并且体会到矛盾冲突的尖锐。
但是找出这种矛盾还不算困难;要是有人把“‘未然’的必然性”用在诡辩之中,也不会有太多围观者惊讶的吧。所以提出矛盾还远远不够,我真正想要称道的是亚里士多德的解决思路——“‘未然’的必然性”错在哪?他论证如下:
存在的东西,当它存在的时候,必定要存在,而不存在的东西,当它不存在的时候,必定要不存在。但不能无保留地说,所有的存在和不存在,乃是必然性的结果。因为,说存在的东西当它存在的时候必定要存在,和仅仅说凡存在的东西必定要存在,这两个说法之间是有差别的,关于不存在的东西,情形也相同。关于两个矛盾命题的情形,亦复如此。每件事物必定或者存在或者不存在,不论是在现在或在将来;但并不是常常可能加以分清,并确定地说出存在和不存在这两者中何者是必然的。
在这里,亚里士多德区分了“存在的东西当它存在的时候必定要存在”“凡存在的东西必定要存在”,想要表达的意旨是:谈及谈及将来时的命题,必定或者是正确的,或者是错误的,但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错误的,则不能决定(正如英译者所总结的那样)。但是在我想要说明的,真正核心的内容是之后的一段:
在这类事例中,两个命题中之一个必定是正确的而另一个必定是错误的,但我们不能确定地说这一个或那一个是错误的,而必须不加以决定。诚然,其中之一较另一个可以更像是正确的,但它既不能实在是正确的,也不能实在是错误的。因此,显然不是必然在一个肯定命题和一个否定命题中间其一必须是正确的而另外一个必须是错误的。因为关于那些可能存在而不是实在存在着的东西,那适用于实在存在着的东西的规律乃是不适用的。实际情形毋宁是如我们所指出的那样。
重要的句子是:
因为关于那些可能存在而不是实在存在着的东西,那适用于实在存在着的东西的规律乃是不适用的。
这一句真正解释了“为何我们不能决定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错误的”。
我们已经看到,命题具有一定的必然性;对于“已然”之事,这种必然性也是适用的。也就是说,人类凭经验能发现:命题的必然性和“已然”的必然性是一致的。然而这种必然性仅仅适用于“已然”,在规律的适用范围之外,“未然”的必然性不与命题的必然性相一致。这一判断将导致两个判断:(1)命题是人类思维的产物,因而“未然”的必然性无法被人类思维所认识,(2)“未然”不存在必然性。当然,命题的必然性虽不与未然”的必然性相一致,命题仍然保有必然性,这与亚里士多德的意见相符。
上一段并非来自原文,而是我个人对亚里士多德那句话——“因为关于那些可能存在而不是实在存在着的东西,那适用于实在存在着的东西的规律乃是不适用的”——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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