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07-04-21
西周以前,中国的医学发展很缓慢,巫医的势力仍然很大.但据《山海经》记载人们对许多疾病,已经有了较多认识.到了春秋后期,由於天子威信扫地,对上帝的迷信也动摇了.於是巫医的势力也衰落.专门以治病为职业的专业医生就出现了.而《左传》也记载了秦国医生替晋侯看病的事例.但这些记载只是零碎的资料片段,而较完整的医学案例及替著名的医者作传应自太史公《史记》始.现试从《史记 扁鹊仓公列传》中的某些医学案例,引用古人注解 (裴駰《史记集解》,司马贞《史记索隐》,张守节《史记正义》)及近人注解 (泷川资言《史记考证》,韩兆琦《史记 评注本》及张大可《史记新注》)透视中国古代的医学思想,并简单对各古今注本作一述评.
〈扁鹊仓公列传〉曰:「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
据〈索隐〉引王劭云:「此医方,宜与〈日者〉,〈龟策〉相接,不合列於此,后人误也.」而〈正义〉曰:「此传是医方,合与〈龟策〉,〈日者〉相次.以淳于意孝文帝时医,奉诏问之,又为齐太仓令,故太史公以次述之.扁鹊乃春秋时良医,不可别序,故引为传首,太仓公次之也」.〈考证〉曰:「史公自序云,扁鹊言医,为方家宗,守数精明,后世循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按此传以仓公为主,其序扁鹊,示其方之所由也.」
由以上可见〈考证〉之见解较详,其实张大可先生以为「本篇载仓公医方为主,上及扁鹊,是述医方之源,故编次在汉人传记之间.〈正义〉以为此传载医方,应与〈日者〉,〈龟策〉相蝉联.〈日者〉,〈龟策〉两传以「论」为主,阐明政治想想,故司马迁以类传名之.本传以「人」为主载医方,故以合传名之,分别编次,得之矣.」我同意张先生之说〈扁传〉以「人」为主,故应把扁仓二人合为一传,亦可见太史公之本意也.
但最奇怪的还是扁鹊有「特异功能」,能看穿人的内脏,而〈索隐〉并无质疑此讲法,曰:「则眼通神也」.我以为这种记述不可信,是带有神奇色彩的传说.
另外,扁鹊之医学案例有:「扁鹊过齐,齐桓侯客之.入朝见,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谓左右曰:『医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为功.』……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肠胃闲,不治将深』……扁鹊曰:『疾之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针 (针) 石之所及也;其有肠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虽司命无奈之何……』」
此案例引「齐桓侯」,〈集解〉及〈索隐〉均认为是时齐无桓侯,故应是齐侯田和之子桓公午,而张大可亦同意此说.但韩则另有解释:「春秋战国时,齐无『桓侯』,而有两个『桓公』……其实都未必可信,借著古人讲医理而已.」我同意姚之说,此传之重点在说扁仓二人之行医事迹及高尚德行,他们医了甚麼人不是重点,故文中所指是「齐桓侯」还是「齐桓公」也不是问题.
另外「腠理」,〈正义〉只解作皮肤,〈考证〉讲得更详尽,而姚先生指皮肤的纹理与皮下肌肉之间的空隙,可见姚之解释较详尽.我十分欣赏扁鹊之见解,因为他说病邪入体,首入肌肤,渐次入里,病入骨髓,无以为治,这与现代之医学理论解释很吻合.
另一方面,扁鹊也提出「六不治」的治病规模:「……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於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集解〉引徐广曰:「所病犹疗病也.」这处讲得欠妥当,而〈考证〉曰:「言人患多疾病,医患治疗之道少,旧解失之.」而张及姚二人之解释也同意考证所说,并更详尽.学生以为扁鹊的「六不治」观念有其道理,因骄姿不讲理的人,爱财不要命,违反衣食住行规律的人,对阴阳失调病情无法挽回者,对形气虚弱无法服药及信巫不信医者的人真的不值得医治,因为他们自己不守规律败坏身体.但站在「人道主义」看,扁鹊的六不治道理又有不对.因为医者要有医德,应该是所有人也要医治,正如教师也要有「有教无类」的信念,所以今天的医生遇著悍匪大盗也要努力抢救,即其道理.
到了汉代又出现另一位名医太仓公,〈扁鹊仓公列传〉曰:「太仓公者……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然左右行游诸侯,不以家为家,或不为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考证〉曰:「冈白驹曰,观其色以诊.」张大可曰:「五脏有病,显之於面,色有五种,观色而诊病.」张先生讲解较详尽.而「决嫌疑,定可治」,张先生解作确定可治法则或是否可治,其他各注均没有提及.而「或不为人治病」韩先生解作有时故意不给人治病,尤其指统治者.我以为仓公之做法有如扁鹊「六不治」之法则一样,对於某些没有德行或不著重身体的人也不医治,两者都有其个性,或许名医也有这样固执,执著的看法.
而仓公之案例更多,由於他得罪某些达官贵人,最终受罪当刑,幸好被女儿缇萦所救,后被汉文帝下诏见他,而其对文帝亦说了很多行医案件.
如「阳虚侯相赵章病,召臣意.众医皆以为寒中,臣意诊其脉曰:『迵风.』迵风者,饮食下嗌……病得之酒……臣意切其脉,脉来滑,是内风气也……其人嗜粥,故中藏实,中藏实故过期……
上述「寒中」一词,韩先生解作病名,乃寒气入侵於里所致,张先生解作寒气攻心,古注则没有提及.而「迵风」,〈集解〉曰:「迵,音洞,言洞彻入四支」,〈索隐〉曰:「下云,饮食下嗌辄出之,是风疾洞彻五藏,故曰迵风.」.〈考证〉曰:「多纪元简曰,邪风藏府病形篇云,洞者,食不化,下嗌……」.张先生认为灌五脏之病.迵,通洞,指风灌肠胃,洞达五脏.韩先生讲得较易明,「迵气」,古病名,迵,通洞,其主要症状是饮食入胃后不能消化吸收,迅速吐出和泻出.
又〈扁鹊仓公列传〉曰:「故济北王阿母自言足热而懑,臣意告曰:『热蹶也.』则剌其足心各三所,案之无出血,病旋也.病得之饮酒大醉.」
上述「济北王阿母」,〈索隐〉案:是王之奶母也,〈正义〉服虔云:「乳母也.」郑云:「慈己者.」,姚先生解已故济北王刘兴居的奶妈,张先生解亦作乳母.而「热蹶也」,古注及〈集解〉均无言及.张先生则解作寒气逆行的热病,症为足心发热.姚先生亦有相近解释,热蹶,病名,足心发热为其主症.
其实仓公之临床案例实有二十多个,其中以上数例,已见仓公和扁鹊一样,也很精通望,闻,问,切四诊之法,尤其擅长望诊和切脉.因为在传中,25个案例中,大都记载了脉象,如浮,沉,弦,紧,数,长,大,代,弱,散等近20种脉象,可见仓公之医术精湛.
另外,仓公不夸功自诩,如实反映疗效.如汉文帝询问他治病的效果时,他毫不掩饰地说出诊治的失误:「……诊病决死,能全无失乎 」臣意对曰:「意治病人,必先切其脉,乃治之.败逆者不可治,其顺者乃治之.心不精脉,所期死生视可治,时时失之,臣意不能全也.」古注虽没有注解,然姚,张二人注解却甚为详尽,仓公讲出判断死生时,自己随时有差错,不能保证万全,更不会自夸能使病人起死回生.
总括来说,从《史记 扁鹊仓公列传》可见春秋至西汉时期中国之医学已有长足发展,而且文中透过扁鹊仓公二人医疗事迹及二十五例案,详细记载病者姓名,病状,诊断,病理分析与治疗结果等,充分反映二人之技艺精良与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与巫术的荒诞作一强烈对比.然而,二人同因医术高明受人妒忌,最终招来杀身之祸,亦反映了人性的丑恶,令人婉惜万分,故于慎行《读史漫录》卷二曰:「……然扁鹊入列国,所至即更名姓,其方术随至而变,亦更名姓之意,而竟为秦太医令所杀.故技艺之精,即多方自匿,犹且不免焉.医,仁术也……」可见两人之遭遇亦应验了文中所曰:「美好者不祥之器」这句格言了.而全传以扁鹊为「神医起」,以仓公「以求实结」为结,可见太史公之妙笔也!
(笔者在大学期间曾花了不少时间研读《史记》一书,对三家注解及泷川资言的考证略有认识.我以为三家注各有所长,如〈集解〉为最早注史记的著作,〈索隐〉长於辩解,〈正义〉长於地理考证.然〈集解〉注解过於简略,〈索隐〉之辩解部份流於失实,〈正义〉只作地理解释,没有其他解说.反之〈考证〉应该是近人最好的注解本,〈考证〉解释全文最详尽,引述的资料亦最详尽,有中外研究成果,对某些存疑的解释,采不引用为主,对三家注谬误之处加以解释,辩驳等.然〈考证〉亦有其不足之处,如部份材料没有搜罗,部份字词没有详细解释等.故阅读史记同时也要兼看近人注本,如张大可及韩兆琦两先生之解说均超越古人之注疏,且能综合各家之长,这些或许是本人之一点意见吧!)本回答被网友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