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11-04-23
空池如花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她。初秋的天空中孤冷阴霾,潮湿的气息里带着些许泡沫般淡淡的清香。她知道这是暴雨将近的预兆。过了那么久她依然清晰的记得。年轻的女老师静默着笑起的样子。浅浅如同某种慈悲的缄默。
然后她看见她的眼睛。
那时是九月份。
九月份。
秋叶般淡凉的季节。
空池。满城如花。
常年的秋季总带着些许悲伤,飒飒的风景微微泛黄。
城池里高高斜斜的楼房静然耸立,山野间遍地的野菊花开得正旺。一两朵背着光。蓝天白云。秋叶似锦。她谈不清那是怎样的心情。脑海里只还模糊的有印象,那年秋天的大校门旁开满了黄灿灿的野菊花。很多很多,就像记忆里无数的小碎片。埋没了那些丝柔般绵长的岁月。对面山坡上的叶子枯黄落地。红枫树顺着街角一直延伸到视线焦点的前面。她淡漠的望见时间尽头。秋叶在阑珊的灯火后嚣张叫嚣。她只想简简单单的过着平凡人该有的日子。
时光在流逝,逆转了错过无数福祸。
她不追究也不询问。
她相信命运,相信一切都命中注定。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命运要她低下头,她便只能眼看着满池晴天被连年的雨水泡的霉迹斑斑。
人生就像一场空城戏,导演为你填写的剧本你永远只能顺从着不能改变。于是她淡看时间。淡淡地看。然后时间就这样子过。沿着齿轮的痕迹。宛如秋天的落叶沉浮。一片一片。
她才忽然想起教室里冰凉的窗户上滴满的雨。细小的声音随着雨水沉入泥土。绿茵空朦,溪流低靡。
讲台上空荡荡不见踪影,她已记不得那个老师的模样。她总是这样,淡漠得有些清凉,幼稚不解事理。前一秒还停留的人,只要她不愿意,那么一切都可以如同毫不存在。缘分就像是开玩笑,你记下一切后便什么都不再拥有。
她听见同桌的男孩子说下节是语文课。
丁冬的铃音永远都嘈杂不停,前一秒还在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哄散开去。
然后她看见她。年轻的女老师着一件红色大衣,鼻梁上架的眼镜轻微反着光,长长的头发及其腰间。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她听见教室里安静的呼吸声。
然后那女老师抬起头。
[XXX?]
她直着从人堆里站起,低头,像犯了错的孩子。
然后她笑,她说你的名字像以前我很喜欢的一个学生。
然后她就那样望见她。
她眯起眼睛笑。
她说她的名字叫做竹,是秋天里的竹子。她说她的名字叫做梅,是秋天里的梅花。
就这样她记得,一直记得一身红衣的老师,一个鼻梁上架着反光眼镜的女老师。一位叫做梅竹的年轻女老师。
就这样那年秋天她记得她的空池里开满了花,遍了一地的野菊花,像金灿灿的太阳,照得她的世界里找不到黑暗。
她一直倾心,学院里二楼的办公室永远有好吃的早点。
她说她叫梅老大,是他们的老大!
所以她总是陪着他们玩,像个永远长不大的野孩子。
她说没吃早饭的来我办公室拿。然后他们就真的涌在柜子前翻翻点点。
她发成绩的时候总是不说话。她可以听见教室里安静的呼吸声。
后来她推开她办公室的门,她以为她会生气的不理她。她以为她很生气。她以为。
每每,这种时候她总能赚一顿免费的晚餐。
她笑着说我只是希望你们别骄傲,考差了并不打紧嘛!
然后她喊她梅老大。
在忘了带饭卡的日子借宿她家。
她翻开她厨房的碗筷说真脏真脏。
然后她笑起说你家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日子过得像放风筝。她记得校门边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学校里开运动会的时候她已经换上毛衣。冬天里刺骨的寒风总是不能忍耐,她紧着衣领到她的办公室背书。她递上今天的早点,然后说你要加油哦!
每天,每天每天。
她从来不说什么不好。她说是因为她喜欢。她喜欢看她的学生变坚强变勇敢。
她说她以前曾想过要画画,但她还是觉得教书更适合她。她说她要奉贤她这么个人才为下一代做出贡献。
然后文怡就笑着说你根本不像个老师。
然后她就真的不像老师的样子揪起文怡的脸。
她总记得他皱着眉头改作业的样子,记得她上课时认真的样子。
也记得她揪她脸时邪恶的样子。
她记得她说你要加油的样子,她记得太多太多。
她记得那年秋天她笑着说你和我以前的学生一样优秀。
她记得太多太多。像满地里遍透的野菊花。
她曾经在讲作文的时候说人生本就是一个空池子,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她说你们的池子里都种了很多花,她说我的池子里却总是长不起花。
她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她说他相信命运咒恨命运。她说她憧憬命运,爱上命运。
然后她推开她办公室的门,她看见她站在窗户前面说你来得挺早啊!
到后来她记不得,她记不得那一年秋天里到底掉落了多少黄叶。
然后她站在她的办公室前面。
她看见她的眼睛里带着忧伤。
她不曾留她,她知道她留不住她。
所以她说我只希望你以后记着每天吃早餐。不要忘了清早起来的时候背背书。
到后来她走了,她还是没记住早起的时候吃个面包加上牛奶。她也记不住要每天对着太阳背背书。
只是她记得她站在她的办公室外。
望进她的眼睛里。
那时已不再是九月初头。
没有满城的秋叶。
却种满着空池里淡凉的野菊花。
她的老师。
如同九月里空荡荡的灰池子。
她的老师。
永远是九月里开满遍山的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