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娘子传奇》中,最残忍的是哪一幕?
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小青在白素贞的帮助下,将“忘”字打入张玉堂的心内,毒性已去,病灶已除,连同她和张公子的一段前缘,也就此做了了结。
是怎样的一段前缘?
张公子本是上界的拣香童子,一日在空中俯瞰,见西湖边的一条小蛇青翠可爱,仅这思凡一念,便被贬到人间,做了张员外家的独子。
他和小青,注定要在此生相见,续上前缘。
但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二人此生的相见,是人妖殊途。
妖与人相恋,为天道所不容。
那为什么白素贞可以与许仙结成俗世之好?
因为她有观音大士这个最强大的后盾,又有北极真武大帝赐予的一枚去毒仙丹。这仙丹能保她终生洁净,从而享受人世间的恩爱。
换句话说,白素贞是独一份。
而小青呢?
她既没有得到神仙的指点,又没有办法去除体内的蛇毒。
她每天目睹姐姐和许官人的花式恩爱,心想自己或许也可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体内的蛇毒,足以让所爱之人命丧黄泉。
因此,当看到奄奄一息的张玉堂,和他床头那一盏如豆的烛火,她就知道二人到了“缘灭”的时刻。
缘灭又将如何?
一切如同从未发生过。
01
二人第一次相见,小青偷来张玉堂的钱包付餐费,却害得张玉堂因为没钱被店家打。
小青拿出十两银子上前解围,张公子大概平生第一次被美人解救,这美人还颇有英雄般的气概,令他疯狂心动。
他上前搭讪,无果,回家之后陷入思恋。
他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即便在梦中,也要反复念起那位没有留下姓名的美人。
他患了和当年许仙一样的病症——相思病。
而小青呢?
二人初相识之后,小青照常斗嘴、做饭,帮助姐姐,这段偶遇并未在她心中激起波澜。
直到为了斩除蜈蚣精,她去城南张员外家盗剑,意外地发现这家的公子,竟然就是当初在街上遇到的那一位。
小青在窗边听到张公子在梦中念着自己,又惊又喜。
惊得是萍水相逢,竟然也能让他念念不忘;
喜得是终于有了一个人,像许仙爱姐姐一般爱着我。
渴望被爱,众生皆同。
比张公子慢了半拍,小青的“心动时刻”便从这里开始。
借剑三天,如期奉还。
对张公子来说,这一面虽见得奇特,却让思念由苦变成了甜。
她是谁?为何会这般出现?她为什么要盗这把祖传之剑?
当情到浓时,无趣的理性思维暂退一边,他的智商开始趋向于零。
小青来还剑,故意躲在暗处,只把剑放到张玉堂的书房。
张玉堂苦苦哀叹说,你来了,又走了,都不见我一面,你一定非常非常讨厌我。
小青应声而出。
姑娘,你一定是仙子吧。
姑娘,别走。
二人共赴巫山,一切有关于爱,一切水到渠成。
太快了吧?我们总这样说。
你仔细去看,会发现《新白》中所有的恋情,只有小青和张玉堂这一段,是完整的,没有保留的,纯粹的,没有附加条件的,真正的爱情故事。
这种纯粹爱情的标志就是:
你可以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不知他从事怎样的营生,与哪种人相识——你只为眼前这个人怦然心动。
02
小青与张玉堂的这段情缘,是注定的,而缘灭,也是必然。
为何?
若非月老牵红线,恩爱短来寂寞长。
什么意思?
孽缘。
二人前世的“一面之缘”,在今生变成了不足月余的痴缠。
而更令人心碎的是,二人皆不知情缘将尽。
张玉堂告诉双亲,要娶这位神秘的姑娘。
而小青也做好了嫁作人妇的准备。
张员外家财万贯,自然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来配。而这个女孩?
号称是江苏总镇的女儿,家住清波门双茶巷,财神庙对面的宅子里。
而财神庙对面,根本就是一片废墟。
张玉堂说,那她太可怜了,我们要赶快接她过来。
他眼中的美人,是家道中落的困惑女子,住在废墟之中,亟待他的救援。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其实,张玉堂从看到小青的第一眼起,就已经中了毒——相思之毒。
当年身为拣香童子——做什么?
往来于天界和人世之间,将世间人对神仙的所求之事,传递到天界。
来去之间,谁让他低头看了西湖一眼,谁又让他对当年还是一条寻常小蛇的青儿,心生了爱慕之念?
这个毒,他非中不可。这是他命中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因此,当“忘”字入心,情缘已灭,灾祸尽消。
张公子和父亲来保和堂谢救命恩人,他接过小青递来的一杯茶,忙客气道:
我自己来吧,谢谢大姐。
何为灭缘?
就是删掉“心动”的可能。
纵使相逢应不识。这“灭缘”的余波,不会伤害张玉堂半分,伤心人只有她小青一个。
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何其残忍。
03
小青和白素贞的 情感 轨迹太不同了——
白素贞和许仙是以伞为媒,喜结良缘。
而小青与张玉堂则是以剑为媒。
伞可二人同撑,共担风雨。剑呢?
非你即我,注定对立。
小青和张玉堂的情缘,不免于澌灭。
可为什么,不让小青和张玉堂一起“忘”呢?
为什么要让小青留下来,做了这段感情的守墓人?
张玉堂走后,小青想起伤心事,常常独自饮泣。但很快,她就没有了独自伤感的时间。
发生了什么?
文曲星出世,白素贞入塔。
这对于小青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
她曾经的爱人已经忘了自己,而唯一的姐姐被收到塔中受苦。
小青痛定思痛,回到清风洞修炼绝技,就这样,二十年匆匆过,当她再度出山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更成熟,更稳重,也更让人心疼。
很多人看到这里,都忍不住落泪。
白素贞出塔后,对小青说,我变了,你也变了。
小青说:
我没变,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现在更圆融了,更懂得修持自己,原谅别人。
她还说:
我知道无常就是苦,生老病死,爱恨离别,所求所得,皆是苦。
而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曾饶过谁。
当我听到小青讲出这番佛理,真想要为她鼓掌叫好。
回望当初,为什么不让小青和张玉堂一同忘却呢?
因为她需要承受——承受前世积累下的因,完成这一世因缘聚会的果。
缘起缘灭,终是轮回。
轮回虽苦,却有价值。
它让小青于痛苦中思索,在佛法中开悟。
我们看到了一个曾经在人世中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蜕变成了一个充满智慧的女性。
她真正明白了,缘分尽时,不可强留的道理。
这个道理,我们还有另一种更通俗的叫法——
随缘。
当我们眼前只看到爱情,爱情即是全部。
而当我们看到大段的人生时,才知道爱情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部分而已。
但别小看它,它有足够的威力;
也别高看它,它不过是一个 情感 的维度。
故事的最后,小青将张玉堂掉落的钱袋还给他。
二人的缘份,始于钱袋,终于钱袋。
张玉堂走后不忘回头,向着保和堂遥遥挥手。
白素贞对着小青说,
是啊,他日有缘,终会再见。
各自保重,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