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扬强压着
心头怒火轻声的询问道。当大夫帮着女儿褪下身上厚厚的棉衣时,程志扬才发现
女儿的伤,肯定不可能是磕下、碰下那么简单,甚至在她身上背上、腹部和腿上
还有好几处瘀伤。
「爸,没有啦,其实……我平时乖点,她也不会总对我这样。」嘉嘉知道瞒
不住了,苦笑着说道,眼神中似有似无的也会流露出一丝幽怨。
「宝贝儿,爸爸真的对不起你,从小爸爸就没舍得碰你一指头,我真没想到,
她会这么对你。我当初……」程志扬心痛的想搂住女儿,好好的安慰她一番,但
是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处,只将伸出去的手臂悬在空中,怜爱的抚摸着女儿乌黑
的秀发。
「爸,不怪您的,不过我想知道……」
「小张警官,在这边呢,就是这两位。」还没等嘉嘉说完话,保安大叔的一
声招呼就吸引了父女二人的视线,看到他带着一个警察过来。
「这位是张警官。」中年大叔一面给介绍道,他刚才瞥了一眼女孩身上的伤,
越琢磨越不对,就去把火车站边上执班的片警给叫了过来。
「先生你好,你是她爸爸吗?」这警官态度还算客气,见面招呼道。
「嗯,警官,我这刚从外地跑回来,具体还没了解清楚怎么个情况,这确实
是我女儿。」
「刚回来就碰见女儿被人打了,中间耽误没几个小时?你这从外面回来,怎
么也要把东西都安顿好看你这一身装扮,也不像是打外面出差回来的样子,老实
说!」警察眼里可不揉沙子,程志扬这几句话骗骗保安员还行,却三两下就被警
察拆穿了。
嘉嘉躲在爸爸身后,被民警突然声色俱厉的一声断喝给吓得一哆嗦。不禁从
后面紧紧拽着爸爸的衬衣,不禁恨自己把事情搞得这么混乱,给爸爸添了这么多
麻烦,心烦意乱的也不知应不应该跟警察说出实情,但又觉得这样不好。另外,
只怕别人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没来由的对自己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程志扬也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对方这招敲山震虎对他没什么大作用。「这,
我跟孩子妈离婚了,我平时也接近不了孩子,这次她受了这样的伤,她自己也不
跟我说,我这也没问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是不是该打电话问问她妈妈?电话号多少?」民警也觉得蹊跷,当爹的
不知道孩子怎么被打的,当妈的也不朝面,小姑娘自己一句话也不说,看这架势
也不像是家庭暴力,刚才医生说也没有性侵犯痕迹……他还真是没碰到过这种蹊
跷事。
「警察叔叔……我没事,我爸爸确实不知道,我平时……我妈不让我爸爸见
我,我也没事,就是想回去休息下,你让我们走吧。」嘉嘉从爸爸身后探出头来
说道。
「先等等,把事情搞清楚再说。都把证件给我看看。」
父女俩把证件递了过去,张警官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才递还给了他们。「
还是跟我到所里去一趟吧,我要备个案。」
「这个,您看没这个必要了吧?也不早了,半夜劳动您出来看一眼就不好意
思了,我知道。您也是对我们负责任,但是……」程志扬知道人家占理,请回所
里备个案也是正常的,但是看表都四点多了,他担心女儿休息不好,就说两句好
话商量一下。
「这你说了算还我说了算,不是要我铐你回去吧?」警官也发火了,呵斥了
一句道。
「警官,咱这边商量下,来。」程志扬从兜里掏出烟来,递过去一根道。
「谢谢,不抽。也没什么背人的,有话当面讲,别跟我来那套。」
程志扬一面压着火,一面也佩服这片警的硬起,这年头正派警察不多了。「
那我打个电话给我律师,这个合法吧?」
「可以,就叫他来车站派出所好了。」张警员心想你要玩我陪你玩好了,这
么点事也用律师出马,不是心里有鬼才怪。
程志扬出去不大工夫就回来了。也没多说什么,抱起女儿就往外走。
「爸……」嘉嘉的身子明显的有点虚弱,稍微挣了下没挣开,就任由爸爸抱
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搂着爸爸的脖子。
还没走到停车场前面,张警员的手机响了。「喂,所长。您今儿起这么早…
…是,……但是……可是……这……明白了……是……所长再见。」张警员挂了
电话,貌似心情很复杂的打量了一下程志扬说道:「程先生,没想到你还能直接
反映到市局领导那去,倒是我刚才冒犯了。」想想刚才程志扬态度不错,没有一
般市职领导关系户那么盛气凌人,人家能后半夜把市局的大头儿拎起自己所长,
真要想整自己确实简单的很,但自己也没什么心虚的地方,所以也显得不是那么
心虚。
「这个,也确实是情非得已而为之,确实是为了让孩子回去休息一下。说实
话,我也是挺佩服您这份执法的严谨,归根究底是对我们市民负责,还请您见谅。」
互相说了两句客气话,父女俩才上车往郊外的家开去。程志扬知道对方让领导训
一顿是难免了。虽然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厚道,有点仗势欺人了,但是这个时候,
别的东西他也顾不过来了。
「爸,对不起,一下子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想起刚才好多人都
在埋怨爸爸不是一个好父亲,自己却在边上没法替他辩解。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
明白,他心里面是多么的疼爱她。想到爸爸受了这么大委屈,也没对她有一丝责
备,她心里不禁更内疚了,泪水禁不住的滑落下来。
「乖孩子,别哭,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人家说得对,我不是个好爸
爸,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关心过你,爸爸心里真的很愧疚。」
「不是的,虽然您很少来学校看我,但是我知道您是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
嘉嘉看到爸爸的眼里也有泪光闪动,她自然明白爸爸现在心里正在极度的自责着,
正是如此,她更加坚信,爸爸多年来一直是深深挂念着她的。
「多说什么都是借口,借口自己忙,借口不愿见你妈,借口看你怕你老师给
你妈打小报告,许多借口都是为你,其实都是爸爸的错,我早该把你和你妹妹接
回来,谁知道那个毒妇现在能疯到这样,当初……唉……」程志扬一面开车,一
面将脸扭过去一点深吸一口气说道。
嘉嘉知道爸爸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有经历过别人没经历过的苦,她看得出
爸爸是一潭深水,虽然有本事,却不张扬。当然她自己的心目中,父亲更像一座
高山,是她可以终身仰望的。「爸爸,能给我讲讲你这些年来的经历吗?我想多
一点的了解您。」直觉的,她可以肯定爸爸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她真的很想
知道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什么。
「嗯,不过等过两天吧。爸爸再也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我不能再让我的
小公主受一点伤害。爸爸将这些年来做过的想过的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嗯……」
「你妈妈也打你妹妹吗?明天我要去法院申请把你妹妹的监护权要过来,她
现在没到成年的年纪……」当他衣锦还乡的那一天,他就有能力取回两个孩子的
抚养权。但是,一是因为她们母亲动不动摆出一副抢走我孩子就是要我命的固执
要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怕对孩子们心里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他一直犹豫着没
有行动。他本是个果断的人,但是一旦提到家庭和女儿,他就变成了另外的一个
人。说这时候他才发现,疲惫不堪的女儿已经安然进入了梦想,也就安静了下来,
将自己后座上的风衣盖在女儿身上。心疼不已的他,沉静的开着车在这沉睡中的
女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嗯…」被搬动中感觉到身上疼痛的嘉嘉,从梦里行了过来,看到爸爸抱着
自己站在一所独栋的别墅前,不禁问道:「爸?这是哪?不会是你住的地方吧?」
程志扬看到还是把女儿惊醒了,无奈的笑着道:「傻孩子,这是你家。」
「我终于知道了……」嘉嘉不禁低声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什么?」
「啊,没事……真是……刚才还说呢,爸爸你自己一个人偷着住这么大别墅,
让我跟妈妈住,确实是有些……不、厚、道。」嘉嘉皱起鼻子,故意做鬼脸的开
玩笑说道。
志扬先把女儿轻轻放下,然后掏钥匙开门进屋,替女儿脱去披着的风衣,扶
她到沙发上坐好,才说道:「当初我也就是听信了你妈的鬼话,说什么叫你们过
来住会让你同学、朋友和你产生距离感,疏远你们,所以一定不让我说。」现在
想想前妻确是是抓住了自己的弱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女儿利益为优先
考虑。
「那也倒是吧……不过,现在怎么办?这边好像离我们学校好远。」嘉嘉苦
笑的想到:有她在,我有朋友也都跟我疏远了。但是也不愿再跟爸爸这煽风点火
了,也就没再接着话头说下去。再看看四周的环境,似乎自己没来过离市区这么
远的地方,估计里市中心有十几公里的样子。
「这边是滨海区,沿着大道南走,开车四十分钟就到市广场了,这边车少人
少,早上起来不会堵车,比你在那边做公交车上学放学还方便。爸爸以后会每天
上学放学去接你。」
「那多麻烦,我都这么大了,让人笑话死了……」
志扬只是摇摇头,说道:「爸爸知道这么多年来,你肯定也学的很坚强、独
立了,但是爸爸从来都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马上要高考了,让爸爸好好陪你一
段时间,一来爸爸每天也能放心,而来你也多点时间休息、看书,你就别操心了。」
「但是,我早上很早就起,晚上可能也要挺晚才放学的,我担心您休息不好。」
嘉嘉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一起生活了,爸爸只想多陪陪你,多看看你。给爸爸这
么一个光荣的任务,爸爸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伸出手来,爱怜的抚摸着女儿光
洁的脸庞,眼神是那么的慈爱。
「爸爸……你知道吗,在昨天前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嘉嘉的眼泪又禁不住的夺眶而出,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没有任何犹豫的伸开双
臂,一头扎进爸爸的怀里痛哭起来。往日她可以在同学面前装着坚强,在妈妈面
前强迫自己坚强,但是在爸爸面前,即便最近的也是8年前的事情了,却如同昨
日般的历历在目,那时候爸爸是怎么疼爱她的,每天自己似乎都是在欢笑中度过,
一年级时候,爸爸每天骑着自行车接送自己上学、放学。三年级的时候,自己还
骑在爸爸脖子上逛街。多年来她一直坚信着,爸爸是全心全意守护着她的那座山
的脊梁。她不用再独自躲在角落里哭泣,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在黑影里面舔伤口。
她只想发泄,把许多年来的委屈尽情的发泄出来。
「好了,乖……都是爸爸错了……越是这些年,你和你妹妹也大了,我怕你
们怪我不关心你们,越是犹豫,就越是迁延日久……渐渐的纠缠成一个死结。唉
……」
「宝贝儿,别这样了,这么哭不行,对身体不好,爸爸怕你哭坏身子,嗯,
听话,都过去了,以后爸爸再也不走了。」志扬一面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一面担
心这样剧烈的情绪变化加上本来的伤加上半夜的寒气,会让女儿哭坏身子,赶紧
去安慰道。想想十八年一晃而逝,女儿都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他心中不禁感
慨人生流转真如白驹过隙般。而想到几年后,女儿又会被另一个男人带走,他心
底也不禁生出了一丝妒意。
「您说的是真的吗?您再也不走了?我真的怕您像当年那样,毫无征兆的一
声不响就走了。」
「孩子,爸爸真的是…有苦衷的,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爸爸答应你以后再
也不丢下你了,知道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来接替我的时候。」
「爸…您真是,怎么这么…这么开我玩笑,这是见面就想赶我走啊?女儿不
走,女儿只想到陪陪您。」被爸爸问的发窘,嘉嘉收起泪水,报赧的抽泣着辩解
道。
「哈哈……看样子是有心上人了?」看女儿脸红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继续
调侃道。
「爸……您别问了,我真不想谈这个问题。」
志扬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他心想:自己的女儿这么漂亮,有心仪的小男友也
不是不可能的,看这样子,看她们之间用情也是很深的,居然能让懂事的女儿用
这种口气打断这个话题。虽然心里涩涩的,但他也选择了沉默。
其实这又是他自己误会了。嘉嘉在学校品学兼优,加上气质温雅清新,这样
校花级的存在,身边自然不会缺乏追求者,只是她妈妈交际手腕确实是第一流的,
至少在外人眼里,她的母亲是一个美丽大方的气质女性。嘉嘉的班主任就是她妈
「折节下交」的手帕交之一,而嘉嘉的妈妈也把自己的女儿间接的妖魔化成一个
喜欢勾三搭四的不检点的女孩。结果可想而知了,即使是说她终日都在薄冰上行
走都不为过。嘉嘉每天不但要应对老师无处不在的重点盯梢,还要面对老师和部
分女同学的冷嘲热讽,其实说穿了也好理解,美丽、智慧的双重光环,自然是被
同性更加排斥,嫉妒心难道老师就没有了吗?如果不是老师看自己不爽,以她年
年级部前二十的优异成绩,怎么就只是当个数学课代表,这还是数学宫老师给特
意指派的。又因为一些男生对自己的暗自倾心,也得罪了其他不少女同学。甚至
每天还要面对各种传到耳朵里来的流言蜚语和同学们背后的指指点点。所以,每
次提起这种问题,她都会本能的产生抵触,她虽然也害怕会对未来自己的生活留
下某些阴影,但是相信换了另外一个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人,面对这么多的白眼,
可能早就选择割腕自杀了。然而,即使她将自己封在一个有些冰冷的外壳下,隔
绝一切男生的接触时,这种这种有些骄傲的气质无形中,又给她的魅力显得更加
神秘。老师可以盯梢她有没有和人谈恋爱,却也挡不住众多的飞蛾前来扑火,只
能暗地里腹诽现在这些小毛头怎么就喜欢这种面貌呆板的木头人。
「嘉嘉,爸爸来帮你把够不着的地方替你上点药膏吧?然后好好休息下。等
天亮了我给你们学校打个电话,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在一段很短的尴尬过
后,志扬开口询问女儿道。「早点把伤全养好才好重回前线嘛。」看女儿想说什
么,他有补充了一句道。
嘉嘉想想也是,自己这脸上身上乌一块、青一块的,只怕去了也没法跟别人
解释,也只有先请几天病假了。而浑身伤痕的嘉嘉,根本无法洗澡,只好先换件
套头的睡衣。志扬小心翼翼的帮嘉嘉背后,腿上、手臂上擦了药膏,只把自己不
方便碰的地方叫她自己去处理。虽然已经服了止痛药,但是当他看到女儿梨花带
雨的娇容,以及碰到痛处时深蹙蛾眉的幽怨表情,不禁心里咒骂着前妻的歹毒,
怎能忍心毒打如此听话的孩子,而且还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
「嘉嘉,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不关爸的事,是妈太偏激了。」嘉嘉有点想笑,这也不知道是爸爸今天晚
上第几次跟自己道歉了,耳朵都有点长茧了。但是知道爸爸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心
痛,还是反过来宽慰起爸爸来。
「其实你也能看出来,爸爸现在在临海市也是有点影响力的,也想过去申请
抚养你们的权利,但是她拿自杀要挟,我怕她真干得出来,才让她拿着鸡毛当令
箭的虐待了你们这么久。现在你也成人了,从今天起,你跟爸爸住吧,也甭告诉
她,我到底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当你是亲生女儿。」
「爸爸,这样不好吗?还是跟我妈说一声吧,不然等他知道后不还是要和你
来闹。」
「傻孩子,有爸爸在没事的,你什么都别管了,爸爸会想办法,是在不行咱
们搬去上海,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吧?对了,你妹妹也会被她打吗?」
「也没有,可能是妹妹小吧,有时候会躲着见我。妈妈到是不打她,还要我
多照顾妹妹。」
「我明白了。」虽然女儿说的很婉转,但是志扬也从女儿的言语里咀嚼出味
儿来了,也就没再多问。最后,程志扬态度坚决的留下了女儿,不让她再回母亲
身边,他也绝对不允许女儿再受虐待了。
当天,嘉嘉还是给班主任打了通电话,却意外得知妈妈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
老师却奇怪的反问她难道不知道?还好她反应快,只是说想问问作业,不想把功
课拉得太远。又听老师淡淡的几句安慰、埋怨,好好养病……以后不要在外面疯,
搞得病重不能上学的境地,才顺利蒙混过关。几天下来,嘉嘉在志扬的细心照料
下,身上的伤痕已逐渐消失,其间,嘉嘉还是怕母亲担心,也偷偷的给那边家里
打了个电话,但是换来的却是一桶凉水浇头的一顿喝斥。闹得她又是在父亲面前
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出奇的是,她妈妈居然没有上门聒噪,自此父女俩自然谁也
不会去提那个令人扫兴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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