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考刚结束，我去跟一位师兄吃饭。
有趣的是，他去年还接受了几家媒体的采访，作为成功的大学生创业者代表给刚完成高考、即将走入更自由也更迷茫阶段的孩子们分享大学经验；而今年，他的公司宣布破产，花完最后一笔融资后，在苏州街某商住两用小楼的办公室中跟员工们吃了散伙饭。
我问他大起大落后心情如何，他告诉我，去年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的一句话因为过于负能量、没有被报道出来：
高考后的漫长岁月，孩子们将百般尝试如何搞砸自己的生活，但请不要停止努力向上的欲望，这让我们输也输得体面。
饭局结束之前，师兄耸了耸肩，说大不了重新开始。
和师兄告别后，我反复琢磨起他的话。大行其道的成功学陈年老鸡汤没日没夜鼓吹“努力一定会成功”，可从一年级就为奥数挠头的小学生，到被“假装生活”焦虑裹挟的年轻人，再到每天都有新危机的城市中产，大概没有谁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对生活百分百满意。
从某种意义上说，生活确实是一场充满失败的战争。
【2】
豆瓣电影还被文艺青年奉为圣经时，描述“失败”的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始终在各个榜单和片单里居高不下，十个自称电影爱好者的人中，有7个会拿电影中最出名的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当签名。
这几年的社交网络上，人们似乎已经不去抒发失败人生的丧气感慨，而更愿意在微博和朋友圈里塑造人生赢家的鸡血励志，或者佛系生活的云淡风轻。同时，一直渴望被爱、敏感又笨拙的松子不断被伤害、被背叛的经历，逐渐被粗暴地概括为“一个低情商者咎由自取的故事”，在大众的记忆中模糊。
但她的一句自白仍让我们在无数个深夜心惊胆战：
“小时候，谁都觉得自己的未来闪闪发光，不是吗，但是一旦长大，没有一件事会遂自己心愿。”
写出这句话的《松子》原著作者山田宗树年轻时在一家制药公司从事农药研究，33岁创作推理处女作，一出道就获得了本国知名的推理大奖，五年后《松子》问世，他也跻身日本超高人气畅销书作家之列。在他一帆风顺的写作中，始终没有放弃对“失败”的关注。
相比起大名鼎鼎的《松子》，推理小说《黑色春天》可能不够出名，却囊括了山田宗树创作中所关注的多种重要元素：疾病，女性的命运，人性的脆弱，以及面对注定失败的生活，人类该如何选择。
《黑色春天》
【3】
虽然跟《松子》一样都讲述命运坍塌的故事，《黑色春天》并非一部压抑阴暗的小说。相反，未知疾病的步步紧逼，一段和隋朝有关的悬疑历史，还有三位背景各异的青年组成的“推理小队”，让整个故事显得热血而惊心动魄。
故事开头，菌研究室室长岩仓和正在新干线上听身边的终年上班族在向新入职的年轻人传授职场经验——“知道吗？只有全力以赴的人，才能最后在这个公司生存下来。”此时的岩仓和正还未意识到，他将见证一场恐怖的黑色疾病袭击整个日本，除了全力以赴生存，没有别的办法。
灾难来袭时，山田宗树将目光聚集在生活不甚如意的小人物身上：三和岛笃郎被女友劈腿，情路坎坷，事业受阻；法医饭守俊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妻子却因为遭到嫉妒而被恶意感染上绝症，生命进入倒计时；岩仓和正深陷琐碎无聊的日常生活中，疾病让他重新发现了家人的意义。他们都像松子，“一旦长大，没有一件事会遂自己心愿。”
可是三人之间的对话却令人感动：
“人类的智慧绝对无法抗衡的东西…超乎人类想象的存在。”
“倘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东西，即使有千难万险，即使只是徒劳的挣扎，我想，人类还是会拼尽全力去抵抗。”
“哪怕明知绝无取胜的希望？”
“是的。”
明知绝无取胜希望，这群“失败者”毅然决定为了爱和尊严而战，成为这个世界“隐秘而伟大”的守护者。
【4】
将故事拨到最初：疾病的起源非常简单，三个自大的游客打开了来自一千四百年前的禁忌魔盒，像是人类每一次愚不可及地搞砸一切一样，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传染病》剧照
在如此宏大的背景下，山田宗树的野心并不局限于写一个“希望战胜绝望”的爽文，三位男主的“解谜之旅”并不顺利：受上级阻碍，受政府轻视，有所发现又随后失败…随故事进行到尾声，几位重要人物相继死于疾病，而人类与疾病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本书的结尾就好像是当你翻山越岭筋疲力尽，却发现自己只是爬上一个山脚，远方还有无穷无尽的险峰。
因此，《黑色春天》很难被单纯归到“悬疑推理”或“科幻灾难”等门类（虽然本书在这两个类型上发挥出色）。这个故事更像我们生活的隐喻：
有黑色的未知恐惧，也有春天的希望温情。而我们，只能在一场场似乎注定失败的战争中奋力奔跑，勇敢等待春天降临。
文/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