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15
“我求求你别再追查印度药了行吗?我病了三年,四万块钱的一瓶药,我吃了三年后。房子吃没了,家人被我吃垮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便宜药。你们非说它是假药。那药假不假我们能不知道吗?那药才500块钱一瓶,药贩子根本不挣钱。谁家能不遇上个病人,你就能保证你这一辈子不生病吗?你把他抓走了,我们都得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行吗?”
这一段台词来自近几天被太多人安利的现象级影片《我不是药神》。
可能因为看了比较多的剧透打了一点预防针,所以电影开始很长时间我一直都是当喜剧来看的,直到电影画面中一场夜里的突然抄查,拥有违禁药的病人都被警察拘捕,在拘捕人中有位患病的老奶奶用颤抖的双手抓住警察的双手,直面他说了这样一段话,我突然就被戳痛了泪点,再也没能忍住滚落的泪水。
是啊,谁家能不遇上个病人?一句简单的台词,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平淡如水却引人深思。我突然就想起了爷爷,想起他倍受食道癌的病痛折磨去世时眼窝深陷、骨瘦如柴的样子……
说起来,爷爷是个命比黄莲还要苦的人。年幼时父母相继离世,留下他一个孤苦伶仃在人间苦苦挣扎,艰难地生活。好不容易熬出头,娶妻生子,才不过30多岁,又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被火药炸瞎了一只眼、炸毁了一只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的奶奶抛下当时只有8岁的我的父亲,远嫁他乡,再没有回来看过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哪怕一眼。
乡村里的孩童并不能懂得和体恤我家里所遭受的苦,却编了一首顺口溜来戏弄年幼的我:“吃了饭没事儿干,背着枪去打雁,打了一只什么雁?打了一只瞎眼雁……”雁,是我爷爷的名字。每当他们看见我远远走来,就大声唱起这首顺口溜。那时的我,特别不爱讲话,往往憋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他们,回他们什么呢?他们的家里都太太平平的,安安康康的,我能回一句什么呢?我只有噙着满眼的泪水,灰溜溜地在众目睽睽下飞也似地逃离。可是,这一幕,就像是一根刺,顽固而疼痛地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像恶梦一般。
奶奶走后,爷爷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我的父亲抚养长大。这期间的苦,我无法亲历,只能靠想象来填补。只有一次,我已是一名初中生了,因为喜欢读书,认识的字很多,父亲在那时却突然开始让我教他学习拼音。我才知道,父亲只断断续续上过三年学。父亲和我说起他的童年:“其实我学习很好也很用功,不过,家里实在太穷了,你爷爷干不了太多活,就靠着捡酸枣、采野菊花供我上学,那些东西太贱了,酸枣要泡烂取核儿,一布袋也卖不了两块钱啊,我真是不忍拖累他呀。”说的时候,我分明能看见父亲眼里盈盈的泪光。
这真的是穷病啊!
可是,命运之神似乎忘了给这样一个阴霾密布的家庭洒落下灿烂的阳光,生活刚刚温饱,我们穿的衣服还没有完全褪去补丁,它就又急着送来了噩运,爷爷得了食道癌。
食道癌,在医疗技术已比较发达的现在,仍然每年要病死约15万人,何况是在八十年代,贫穷落后的农村?那时,得了癌症就等于被死神下了死亡通知书。食管癌典型的症状为进行性咽下困难,先是难咽干的食物,继而是半流质食物,最后水和唾液也不能咽下。
初时,爷爷只能在汤里泡点馒头,等馒头吸了汤水变成糊状,才慢慢就着勺子吃下去。后来,连汤泡馍也吃不了。为了给爷爷增加营养,父亲只能从微薄的家庭收入里拿出一多半来,给爷爷买炼乳、麦乳精。我曾经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尝过一点,又香又甜。我也曾很多次,缠着父亲给我冲一碗喝喝,可是一向疼爱我的父亲却总是虎着脸,只肯让我舔舔筷头儿。
有一次,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粪池里的蛆焙干冲水喝能治食道癌,他竟然立即做了一个长杆的大蓖子,跑到学校厕所的粪池边去捞蛆去了,因为学校有村里最大的厕所。可能是怕我看到吧,他总是趁我们上课时间去,我却还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时常从教室的玻璃窗里看到他。现在想想,那东西生长在那样肮脏的环境里,怎么可能治病?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爷爷还是一天天地瘦下来了,从一百多斤慢慢瘦到了六七十斤,身上的青筯都爆突出来,像爬山虎的藤紧贴在皮肤上,炼乳、麦乳精竟也喝的少了。饥饿和病痛的折磨让他不止一次想到了死。
我家那时就住在陇海铁路的边上,从家里走到铁路边不过三两分钟。爷爷不止一次把头枕到轨道上,想让火车从自己身上压过去。只是那时的火车车速慢,我家的那段是列车快要到达车站的那一段,一般列车员发现前方有情况采取紧急制动也来得及。加上,爷爷那时候已经太瘦弱了,短短的几步路他走起来也慢的很,只要一发现他不见,家里人往往就能找到他,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爷爷曾不止一次苦求父亲,让他去死,早点解脱。可是在农村,如果任由爷爷去死,父亲无疑要背上“不孝子”的骂名,这让父亲怎么“活人”呢?于是,父亲眼见着爷爷一次又一次地寻短见,只能紧紧地防范着。后来,爷爷虚弱地连铁道边也走不到了,几乎只能呆在自己的窑洞里。农村的夜是非常静的,有一天夜里,父亲被爷爷屋里“通”的一声惊醒,跑过去看时,爷爷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楔在土墙的道钉(铁路枕轨上用的大铁钉)上系着一根脱开的绳子。他这是又在想着法子结束自己的生命啊。这次之后直到爷爷死,父亲住在爷爷窑里,再不敢离开半步。
从爷爷生病不到一年光景,在受尽折磨之后,他终于解脱了。死时,不过五十多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连一口水也咽不下去了。
人活着,真是不易。
这些年,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中,因为疾病已经走了三个,最突然的是刘,心脏病;其次是白,肝腹水,从查出到离世不过两三个月;另一个是尿毒症,倾家荡产换了肾、做了透析,最后还是走了。没有一个超过40岁啊!
前几天,舅舅的内弟在昆山打工时突发脑溢血,动脉血管破裂,医生说就算手术成功,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可是,他只有29岁呐!
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活着。可是,究竟是为什么,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活着,是什么在不断缩短生命的长度,刺探早已是定局的命运?看尽人世繁华、尝尽人情冷暖后寿终正寝、安然离去是一种奢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