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儿时砍柴路(三)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15
文/sgasun

想想那时候的我,是一个多么没用的人啊。而就是因了后来的生活里有了这条路上这种童年时代就“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才有了后来那个身心意志都无比坚强的男人啊。

所以对这条路的那种深切感触,我也许比其他人要非同寻常的多。就连愿意陪我重走这条路的忠忠、老三、小月,他们虽然理解,但是未必就能完全体会我作为一个儿时与他们不同的孩子对这条路的那份眷恋和挥之不去的那份依恋。

他们小时候在街头巷尾长大,上山砍柴,下河打渔等等,很早就需要体力的活计,是他们儿时生活的日常,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他们小小年纪,足迹肯定遍及家门外的大小山峦,沟壑深谷,这种记忆对他们可能除了艰辛、冒险、自由、自在之外,不像我这么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第一次体验这种艰辛冒险带来的个中滋味印象那般刻骨。

巧的就是,那次回乡,到忠忠家里,他竟然拿出一个儿时砍柴背砍柴刀的刀鞘给我看。他说要用这个考考别人,看他们知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我触物生情,心里感叹,这不就是我刚刚描述过的记忆中的刀鞘吗?不就是我第一次上山砍柴要用到的第一件工具吗?如今竟然真的又触摸到实物了。于是赶紧用手机拍下来(见图)。

这物件,对别人,也许陌生,对我,没什么比对它更熟悉更亲切了。

第一次在腰间系着它,沉重的砍柴刀插在它里面,背在屁股后面,走山路的时候,因为腰不够力气,于是腰间系的砍柴工具就松松垮垮往下掉,每走一步,刀背一下一下的拍在屁股上,生疼(幸好没挂在前裆!)。但又不可能斜挎它,那样刀很容易伤人。

人刚出门,这样的形象就已经够狼狈的。

第一次砍柴,在山里几乎时刻处在一种惊恐之中,幽深的密林令人恐惧,怕迷路,怕毒蛇,怕野兽,反正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后来读大学时,读到罗斯福总统的一句话: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恐惧就是恐惧本身。醍醐灌顶,幡然领悟,从此对这位总统肃然起敬,敬佩有加。

所以,捡回来的所谓柴伙就只有几根不能燃烧的朽木。捆扎之后,更是丑陋不堪,松松垮垮,歪歪扭扭,和大家的柴伙放在一起,简直就是无地自容。

一般下午3点左右,天色不早,砍柴人都必须上路回家了。否则,没出山,天就黑了!

从山里小路密林出来,好不容易上到大路。那点点斤两的几根柴棒棒,已经让我幼嫩的肩膀红肿脱皮了,呲牙咧嘴,又不敢哭出来。而且一个人总是掉在队伍的最后面。其他人很快就走得老远了。只有小平时时放慢脚步,等我赶上来,再一起走。

后来小平也觉得我挑着这样几根“叉叉棍棍”回去实在是有点丢人。看到路边河滩附近有一节砍下来的碗口粗的枞树,也就一米长的样子。他于是叫我把肩上挑的那些柴棍棍扔了,把那根枞树捡了,他用刀把粗粝的树皮削了削,光滑点,免得我肩膀皮肉吃不消。叫我扛这么根木头回家当柴。

于是,我只好麻着胆子扛着这节枞树回家,因为怕出林场时被收缴。一旦认为你是砍树,不光柴会被没收,刀也会被收缴的。

我从没挑过柴伙的肩膀,换上一根圆木头,虽然像点砍到柴伙的样子了,但是这样的木头扛在我肩上,依然不好处理,不会换肩,反正这一路都是磨练。除了艰辛还是艰辛。

上陡峭的梯子坎,就更不用说了。梯子坎下的小空地上,很多砍柴的人在歇脚,他们大多是大捆大捆结结实实的柴伙,一般都有几十斤,重的足有百多斤,有人还一个人捡两挑柴,第一挑放下,再走回几百米去挑第二挑,轮流挑着回家。

柴一挑上肩,他们肩膀就会被压得凹下去一道深沟,挑柴的茅钎一颤一颤的,他们的呼吸沉重,但是均匀。脚上的小腿肚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曲里拐弯趴在黝黑青铜一般的皮肤下。

看看我一身白皙如纸的皮肤,再看看自己捡的那根扔在路边谁都不要的柴伙,深刻体味什么叫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从大山里出来,更加让人忐忑不安的就是回家路上那必须穿街过巷的十几分钟。不认识的人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你,你稍能忍受,不过羞红了脸而已,反正不认识;要命的是进家门前那段路那段时光,旁边的街坊邻居都是熟悉的人,不光用眼光看你,还要那各种言语调侃你。然后大家取笑你。

很需要心里承受力的。

回到家,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浑身伤痕累累。委屈和伤心,屈辱与自尊,甜酸苦辣,如果家人稍加安慰,可能就泪如雨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腰酸腿疼,挥之不去。但是,一旦浑身的疼痛感消失过后,你会突然发现,原来细皮嫩肉的身体里,有些硬硬朗朗的东西长出来了!

好在我没有放弃,后来的每个星期天,基本上都是山上砍柴。慢慢发现,原来软手软脚稀松白皙的身体,除了开始长出结实的肌肉,内心底也开始生长一种叫坚韧的东西。

而这种东西,随着后来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体魄越来越强,手艺越来越娴熟,对森林越来越熟知,也越来越变得强大。

一个孩子终于在与大山和小路的交往中,长成了人。从此爱山,从此爱水。

那次重走儿时砍柴路的脚步在梯子坎前的山泉边止步了。

因为同行的两个女性,老三和小月提出别再往前了。我的心虽然一直在往前。但是尊重女性的建议,我们停下了脚步,在梯子坎前的山路上稍作休息,然后踏上回程。

走出大山,踏上柏油大路,老三才说出她提出别再前行的真正缘由。她害怕蛇。路边如今草丛密布,满山树木森森。令她脚下发虚,心中发慌,生怕遇到平生最恐惧的动物。

我们得知,不禁哈哈大笑。

快出山时,接到远在广东的朋友阿贵的电话,告诉我湘子木易一家到了韶关,大家正要聚会,询问我的方位情况。

我兴奋地大声喊:我正走在儿时进山砍柴的路上啊,我在大山里呢!可惜我们不能在韶关团聚,我过两天就要和分手三十年的中学同学团聚。暂时回不去。

然后我打电话给木易。接电话的却是见喜。说木易出去摄影去了。他们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依山酒店。听到这,心中一暖。也倍感遗憾,遗憾自己不能分身。

想想,阿贵和木易是我八十年代大学同学,也是我八十年代最早带来游历凤凰而后爱上凤凰的人。后来我又应了他们的持久呼唤,成为同在广东韶关大学同事和好友。在我重走儿时砍柴路的时候,接到他们的电话。真是神奇的缘分。

后来好在木易一家离开之前,妻子刚好回到韶关,他们本来已经上了回家的高速公路,还是掉头回来大家一起又多呆了半天时间,最熟悉的四家人终于得以团聚。

妻子也给刚刚考上名校的干儿子送了个大红包。一切似乎都是天意,为我弥补了缺憾。

妻子赶到和他们团聚的时候,也正是我重走完儿时砍柴路之后,在凤凰与中学同学分别三十年后重聚的时候。

真应了哪句话:所有美好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从山里出来,我们一路走着回到城里。这也是我儿时砍柴回家多少次这样行走的。

唯一感到的差别就是,儿时这条路很漫长,如今走来却只要区区半个小时左右。我一直不敢相信。

到底是路程真的缩短了?世界真的变小了?还是我们的心的领域很大了?

儿时,世界也许很大很大,心的领域很小很小。

如今,世界也许很小很小,心的领域很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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