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18
上一章:那些年，我在广东打暑假工的日子（七）
【8】三进工厂
不知不觉，黎明已经降临，外面正下起了大雨，而我的两位同伴也已经醒来，春晓的老乡来敲门，催我们赶紧起床收拾行李，老板要带我们进厂。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折腾，我已经数不清自己收拾了多少次行李箱，睡过多少个地方了，很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愿这是最后一次换厂。
出门的时候雨还在下，我们这一群“猪仔”全都挤在楼道内等待，等了许久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于是老板决定不等了，要求我们撑伞跟着他去工厂。
尽管我很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大部队出发了，大伙儿拖着行李箱，一个跟着一个走，有的路段已经被雨水淹没，我们只能互相帮忙抬着行李箱前进。高虹的个头不高，一边举着伞，一边吃力地拖着她沉重的箱子，雨水把她的箱子都淋湿了，我紧紧跟上去，用我自己的伞为她遮挡行李箱。
“以后我出来再也不带这么多行李了。”高虹抱怨道。
“出来之前啥都要带，到现在才发现带了太多累赘啊！”我感慨。
这次我们要进的是位于深圳市宝安区沙井镇芙蓉工业区的百汇塑料五金厂，地址是我在填写入职表的时候才知道的，百汇招工没谷嵩那么严格，但也比新鸿利规范多了。
百汇的员工宿舍有些年头了，一切的设施都很老旧，看起来像是个老工厂，虽然如此，该有的还是有的，与我们同住的也是几个暑假工，有高中生也有大学生。食堂的饭菜虽然比不上谷嵩的，但也比新鸿利的好些，有荤有素，能填饱肚子。
领取了厂牌和厂服之后，我们当晚马上就要投入到工作中，进入工作间前需要在门口的签到机签到，春晓反复叮咛我们，倘若忘记签到，那么这天的工资就会打水漂。
我第一晚先是被一个男组长领走的，做包装玩具的活儿，我只需要把地上的玩具放入流水线里就行，这活儿看起来简单，也没啥技术含量，但是因为必须不停弯腰，做一整晚的活儿后，我的整个腰快被累垮了，晚上要上十小时晚班，白天又倒不过生物钟来，所以早晨回宿舍后只能干躺着睡不着，深度睡眠的时间几乎没有。
第二个晚上我被一个女组长领去干活，估计是男组长嫌弃我手脚不灵活，把我给“转让”了。这次同样还是做玩具包装的活儿，任务是在规定时间内把几种样式的塑料玩具放入玩具模中，再由机器把玩具倒入包装袋里。这项工作的难度在于速度要快，手脚麻利的话还可以歇几秒，笨手笨脚的话就要按开关把机器给停住，无形中增加了很多繁复的动作。我的搭档是个初中生，辍学在这里干一年了，和我一样是广西人，长着圆圆的脸，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嘴唇上钉着的唇钉，耳朵上挂着的圆形耳环，还有她那一头小卷发，虽说年纪小，打扮起来却不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有点小太妹的感觉。我俩需要一起配合来完成一套玩具的包装，一开始，女组长在一旁盯着我做工，我有些紧张，速度跟不上她，又没有找到诀窍，导致有些手忙脚乱的，我的搭档也算有耐心，不停地帮我暂停机子，并且告诉我放置玩具的顺序，在她的指导下，我的速度果然有了很快的提升，渐渐地，我也开始上手了。
由于一起工作的原因，我和小陈也逐渐熟悉起来，彼此加了QQ，她的空间相册里收藏了好多非主流的图片，也有她自拍的非主流照，至于转发的文字，也大都是非主流的风格，在我以往的生活里，我很少接触这样的人，在我所受到的教育里，非主流是小混混或小太妹玩的，因为电影里的古惑仔跟他们的装扮相似。但小陈改变了我以前的看法，其实那些打扮得像小混混和小太妹的孩子也是很友好的， 他们打扮成那样也是在伪装自己吧？毕竟在社会里，这也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吧。
我很疑惑小陈为何辍学来广东打工。
小陈的经典回答是:“读书苦读书累，不如出来混社会。”
看来这是个厌学的孩子，我猜想，这也许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小陈是个从农村来的孩子，爸妈也在广东打工，算是留守儿童，由于父母疏于管教，自己的成绩也很差，这样读下去也考不上高中，她说她的很多同学也不读书了，更没有树立读高中考大学的理想，而且，早点出来打工，还可以比读书的同学多挣几年钱，老家就可以早些盖上新房子。后来我发现，跟她有一样想法的人很多，这是观念问题，实在是难以改变。我从小生活在城市，读到六年级考初中，读到初三考高中，读到高中考大学，一路走过来，父母、老师给我们灌输的观念就是要认真读书，考上理想的大学，这样才能在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过上幸福美满的人生。而我周围的同学，根本没有辍学去打工的，就算成绩达不到高中录取分数线，家里也会给学校交赞助费让孩子继续念高中，然而对于大部分农村家庭来说，高中高昂的赞助费他们出不起，就算有也不愿出，教育本就是一笔长期而巨大的投资，短期是看不到效益的。所以，能够读到大学的农村孩子真的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在努力的过程中，不仅需要家长的支持，也需要孩子的定力，供孩子读书的农村家庭要承受太多村里人不一样的眼光，不可松懈一时，更不可随波逐流。这就是城市人与农村人在教育观念上的巨大差异。
我在与小陈工作的过程中，也有意无意地给她灌输读书的观念，给她讲我考大学的经历以及我在大学里丰富多彩的生活，她很羡慕我，但一说到要回去念书，她根本力不从心。我安慰她，虽然无法回学校去上学了，但是书还是要读的，读书可以改变自己的观念，观念变了，也许人生就会变得不一样。当我问她想怎样改变现在的生活时，她说:“找个好老公嫁了。”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我有一种莫名的感慨，我承认这是她改变人生的一种最便捷的方式，也许还是她唯一的方式，只不过我不是太认同罢了，倘若她的青春就这样交给这样一个工厂和一个未知的男人，那她的人生过得是否还有意义？但也许她现在不会考虑那么多，这毕竟也是她的美好愿望，我不好打击她，只好劝道:“好老公不好找呀，有本事的男人估计不会找个打工妹做老婆，你还是得不断提升自己的素质和能力呢。”
“男人不都喜欢漂亮的女人么？我用打工的钱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男人自然就来了。”
“那你吸引来的就是肤浅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
我和小陈聊了很多，发现我们之间有太多不一样的观点，但她可能觉得我书读得比她多，讲的东西有些道理，从来不反驳，也许她很少能够听到我这样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