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争论高考的意义。一派说，上升通道关闭，阶层固化，寒门子弟再难凭读书改变命运，
大学毕业后多数成为底层白领，被大城市吸干精血。一派说，当前社会环境下，高考仍然是
最公平公正的选拔，对中下层家庭来说，是性价比最高的跃升之路。没有高考，寒门还能拼
什么，还有拼下去的勇气吗？
在我的父辈亲戚中，有一个老三届的高中生，下放到云南。恢复高考后，考入大学，后来留
学美国，成为大学教授，最后举家移民。有一个初中没毕业就被下放，后来自学参加高考，
大学毕业进入科研院所，定居首都，他的子女、孙子女，也都读了大学。
那个时代，高考是一条神圣之路，前方有红日照耀，光辉灿烂。为了挣脱泥泞的命运，有志
者披荆斩棘，不敢有一丝懈怠。他们曾经抡锄头、挥镰刀、挑粪肥、赶大车的手，捧起书本
，犹如点燃圣火。通过高考，可以一举跨越阶级鸿沟，恰如周杰伦歌中所唱：我右拳打开了
天，化身为龙。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参加了高校扩招之前的最后一届高考（1998年）。四年之后，我们走进
人才市场，被茫茫毕业大军淹没，再没有人提“包分配”一说。是颠沛流离，还是直上青云，
时也、命也，谁也说不清了。
在我们之后，大学生越来越多，大学也越来越多。正经大学不够用了，野鸡大学也赚得盆满
钵满。日前人民日报曝光的“野鸡大学”竟达381所之多，仅北京一地就有151所。——可以负
责任的说，总有一款适合你。
当年另有两个同学，得父辈财力加持，高中之后径去国外留学，视高考如敝履。
高考，就这样一步步走下神坛。连高校也变得越来越搞笑：学位造假，论文造假，校史造假
，以假乱真，真不如假。
争论高考的意义本身并没有意义。决定高考的意义的，更多的是我们各自所在的阶层。
多参加几次同学聚会就会发现，当年成绩普通的那些人，都活成了你想成为的样子：有自己
的公司，有自由的时间，有多套房产，有强大的朋友圈。很多成绩优秀的人，包括你在内，
正被房贷车贷压的死死的，想给孩子换个学区也无能为力。比如曾经的副班长，京漂多年，
每天通勤四小时，不敢生孩子。曾经的语文课代表，当了高中老师，面容憔悴，发誓绝不让
自己的孩子以后当老师。
高考改变了命运。农村的孩子，得以体面的进入城市，代表整个家族、村庄与城市产生联结。
高考改变不了命运。在城市里，单枪匹马再花费二十年时间，也许才能与城市孩子坐在一起
喝杯星巴克。你所能达到的终点只是他们的起点。
真正被高考改变的是我们的认知、思维。多年的“高考唯一论”指挥下，很多人没有兴趣、方
向，对自己根本没有清醒的认知。老师和家长一再告知甚至吓唬孩子，考上大学以后才能找
到好工作，考不上大学你只能去扫大街。这个观念深刻的植入到我们的脑海，这个认知之外
的世界，后来就成了所谓的“诗和远方”。所以后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简单的一
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但是，你三十岁的眼睛看到的，还会是你十八岁时渴望的那个
世界吗？
有这么一个故事：驯象者给小象带上铁链，小象在多次挣脱无果后，渐渐顺服。成年后的大
象，仍然受那条细铁链制约，已经没有挣脱的意识。我们都被细铁链锁了十多年，以为进了
大学就能解脱，但是无形的链条，一直都在。
其实哪有什么“诗和远方”，只是在思想被禁锢、格局被限定、认知被压缩的情况下，自己给
自己的一点放肆的幻想而已。曾经古龙带我进入的江湖，快意洒脱、惊心动魄。几年之后，
我踏入真正的江湖，在现实社会里，却不知不觉走上最安全的那条路，重复刻板的工作，不
敢越雷池一步。
高考结束，媒体的配图是孩子们激动万分、集体扔书的壮观场景。此后，一批孩子打游戏、
旅行、看电影，放肆玩乐。一批孩子出国游学，或是参加英语夏令营、科技夏令营，马不停
蹄。一批孩子可能要帮着父母打短工，贴补家用，挣自己的学费。还有一批孩子，也许从此
就踏入江湖，了断读书生涯。
没有人会想到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在哪里、干什么、想什么。高考的生命很短。
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也许才会真正明白高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