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永远难忘的话题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09
又到父亲节了,又是关于父亲的话题满天飞的时候。

我想在这个父亲节,试着多写一点关于父亲的文字,以缅怀我英年早逝的父亲。

我的父亲出生在岭南山区一个贫穷的客家人家庭,因为家里太穷,他刚出生不几天,就被送给了邻村同姓无子的族长家里。也有人说,他是被酗酒的亲生父亲卖给族长家当儿子的,往事早已无从查考。

我的奶奶,准确地说,是我父亲的养母,从把刚出生的父亲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起,就把这个幼小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一生都在不停地强调,父亲本就应该是她的儿子,只是不小心投错了胎。她的确尽了自己最大的可能,一生都在拼命呵护和关爱着这个“投错了胎”的儿子。

没有人知道父亲真正的生日,档案里记载的日期是奶奶第一次抱住他的那一天。

父亲天生聪慧,小小的年纪就展露出超出同龄人的才华。他是小学里最年幼却成绩最好的学生。父亲的成绩好到校长直接免了他的学费,还让他给低年级的学生上课。小学里,身为中共地下党的国文老师给少年的父亲传播进步思想,讲述革命道理,发展他成为地下党的外围成员。

小学毕业时,爷爷要求父亲和家乡的大多数青壮年一样,下南洋去学习做藤艺,挣钱谋生。已经接受了进步思想的父亲坚决不从,是奶奶从中斡旋,并且保证父亲今后的学业不需要家里出一个铜板,爷爷才勉强同意父亲继续求学。

为了帮助父亲筹集学习所需的费用,奶奶每天忙完家里所有的活儿之后,就会点起一盏小油灯,摇着古老的纺车纺纱织布,积攒起来拿到集市卖钱,再给父亲买最便宜的纸笔。三个铜板一个的笔尖,绑在细细的竹枝上,就是父亲最常用的笔。印刷厂印制报纸裁下来的毛边纸,就是父亲最常用的纸张。

父亲凭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中,并且以始终保持全校第一的绝对优势,一路获得了全额奖学金,顺利从县中毕业。奶奶想给优秀的儿子做一套新衣服,换下他早就短了一大截的衣裤,父亲却请求奶奶把做新衣服的钱给他买一支“自来水笔”。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的农村少年,终于拥有了他人生第一支真正的钢笔。

提起这支钢笔,父亲的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即使他后来拥有过许多不同品牌的钢笔,包括当年风靡一时的美国派克金笔,都不曾让他如此兴奋。

父亲这个在田埂上把柚子当足球踢的少年,凭着一己之力,凭着优异的成绩,顺利地考进了中山大学,成了一名当时的少年大学生。在父亲的影集里,有一张当年的合影,年少的父亲居中,身边都是明显高大且年长的青年们。我以为是父亲和老师们的合影,没料到照片里都是他的同班同学。

考进中山大学的父亲还有另一个身份——当时的他已经是中共地下党员了。

父亲在大学里如鱼得水。面对基本上都是留洋回国的教授,满口的英语授课,满黑板的英文书写,乡村里走出来的父亲还是照样在班级里名列前茅。他学业优秀,经常有出身富裕家庭的同学请求有偿代写作业。眉清目秀的父亲积极参加进步团体活动,曾经在女生演员不足的情况下,在进步戏剧演出中扮演女角。

当年,地下党组织遭到了毁灭性地破坏,父亲奉命撤离。他投笔从戎,以大学生的身份加入了东江纵队,上山打游击,直接参加到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斗争之中。

那是抗日战争最低沉,最黑暗的时期。山上的游击队员们缺吃少穿,经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父亲说,最艰苦的时候,整天没有东西吃是常事,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是常态。蚊叮虫咬是小事,有些战友全身溃烂却无法医治,备受折磨,痛苦不堪的样子让人目不忍睹。

抗战结束后,根据重庆谈判的结果,东江纵队的指战员要搭乘美国军舰前往山东解放区。当一群面黄肌瘦,衣衫破烂,须发凌乱,形如乞丐,却精神抖擞,两眼炯炯有神的人出现在美国军舰甲板上时,美国水兵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让入侵岭南日军头痛不已却无法遏制的东江纵队是这样一番样貌。

美军不允许父亲他们携带武器上船,并且强制他们每人整理个人卫生的同时,还要注射防疫针。为了防止美军从中设陷阱,东江纵队的勇士们和美国大兵斗智斗勇,保证了群体的完整和基本战斗力。

船行至苍茫大海之中,适逢七月一日,父亲和战友们一起,在美国军舰的甲板上,在美国水兵的虎视眈眈下,举行了庆祝七一的活动。父亲亲耳听见美军士兵们议论,不明白这些形如骷髅,一阵风都能刮跑的人在兴奋什么?

军舰驶入渤海湾,去往烟台就是解放区,去往青岛则是国统区。在海上漂泊了好些天的东江纵队的勇士们,根本无法和组织取得联系,也不知道美国人是否会遵守协议,把他们真正送到解放区?去解放区,东江纵队的勇士们就是备受欢迎的抗日英雄,去国统区,他们则会直接变成阶下囚。

时隔多年,父亲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的样子,和他语气里的凝重让我至今难忘。

父亲和战友们编入了野战军,随着大军南下,参加了著名的淮海战役。父亲语气轻松地告诉我,就在总攻前的那天晚上,炮火连天把工事里摇曳的蜡烛震灭了,眼前一片漆黑。通讯员一脚踩翻了放在地上的菜盆。为了不让首长们没菜吃,小通讯员摸黑用手捧起泥地上的菜肴,若无其事地装回菜盆里。直到每个人都吃了满嘴泥沙,诧异不止时,小通讯员才嗫喏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那个场景,想起来就让人忍俊不禁。

父亲南下时配了一匹有怪癖的马。这匹马一定要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到了前面它就自动放慢脚步,还不允许别的马匹超过它。最让人无语的是,它还会横着跑,想方设法阻止其它的马儿。这匹马陪着父亲从山东一直到江南,在赣粤边界的丛山峻岭中,失足掉下了深渊,不幸身亡。我小时候,家里一直保存有一个叫做“马褡子”的长形帆布袋,和两个造型奇特的铁皮文件箱。这些都是那匹马曾经背负过的用品。说起这个无声的战友,我清楚地看到,父亲的眼里闪动着泪光。

大军一路挺进到了广东,父亲在广州负责青年干部培训工作。年轻的老干部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放弃了调入中央党校的机会,推荐其他战友去北京任职。和母亲结婚后,父亲不仅再次放弃了调往北京工作的机会,还动员大学毕业后,已经回到总政工作的母亲一起到经济落后的老区,参加新中国步兵学校的创建。

父亲的一生,正如他追悼会上的挽联上所描述的那样:“光明磊落,无私无畏,兢兢业业,战斗不息”。父亲胸前的勋章,是他光荣历史的见证。他从来不曾炫耀过自己,却让我发自内心的敬佩不已。

我们兄弟姐妹三人都出生在军营,家里却从来不缺乏书香萦绕的氛围。父亲书房里几个大书柜满满的各种书籍,曾经是我幼时最喜欢驻足之处。

父亲是我学业和生活中的良师。我清楚地记得,父亲站在家里墙上贴着的大幅地图前,眼含热泪,声音轻颤地讲述他的往事的情景。

父亲曾经帮我在作文中稍加修改,使得整篇作文超乎寻常的出色。父亲偶尔遇到我在家里准备参加诗歌朗诵比赛,过来指点了我一下语气、语调和情绪表达,我在比赛中直接获得了一等奖。记得父亲曾经不止一次用乡音浓重的口音,教我一些生僻的成语,四个字,四个字念得字正腔圆,是令我惊讶的非常标准的普通话发音。

我是哥哥弟弟中间的唯一女孩,小时候家里一直请了两个阿姨。可是,父亲却从来不曾溺爱和娇宠我。从小就要求我帮着阿姨做简单家务,还在节假日亲自带领我们几个孩子动手做煤球。父亲曾经因为满手乌黑的煤灰不能直接握手,让利用假日前来探望他的老战友笑话他“在外面是高干,在家里是苦干”。我的大多数生活基本技能,都来自于父亲的言传身教。

当年,在和老战友们相聚,酒酣耳热之时,听到大家对我的夸奖,一向谦虚谨慎,为人低调的父亲颇为自豪地说:“我为我女儿而骄傲。”这句无意中听到的话,一直深藏在我的记忆中,也是我从不敢轻易放弃努力的强大动力。我希望自己永远是父亲的骄傲!

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要到千里之外去求学时,父亲不让家里任何人插手,自己关在房间里,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所有我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和衣物等等,严严实实地装了一大箱。沉甸甸的箱子,装着满满的父爱。

不论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和打击,父亲总是默默地咬紧牙关自己一个人硬扛。在生活出现了新的曙光,一切都向好的方面发展时,年仅五十六岁的父亲却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我万万没有想到,上大学时,父亲在火车站台上挥手告别的身影,竟然是我们父女之间最后的记忆!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痛失至亲的伤痕久久不能愈合。

多少年,“父亲”是个永远难忘的话题,每每提及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原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平心静气地完成这篇怀念父亲的文章,纪念父亲缺席的父亲节,可还是几次没有控制住泪水横流,甚至恸哭不已。

还是忍不住要含泪嘶喊:爸爸,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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