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祖祖辈辈、世世代代 2018-06-27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0
七十、祖祖辈辈、世世代代

        我们一家八个知青,从七零年上半年到七一年下半年,先后离开了青鸟。三个女生走在前头,最先转走的是丽菲,大约在七零年春节后;然后是佘兰和林娅,时间是七零年下半年;最后是应慧,她与英俊的小穆有过一段难忘情缘,但不知为何没有嫁给他,最终还是回贵阳。应慧大约是七一年下半年转走的,比贾明贾兴两兄弟走得还晚。贾明贾兴走的时候,贵阳疏散下放来了一户人家,被队里安排住进了知青屋。应慧住一边,那家人住另一边。走在最后的应慧,孤苦伶仃独守茅屋,当时的凄凉心境,实在难以想象。

        男生中国华先走,时间是七零年六七月。他转点到乌当桃木乡,户口去了,人没有去,人进了市财会训练班,半年后分配到电力公司;在国华父亲的帮助下,我的命运发生了逆转,于七零年十一月初离开山寨,进了市郊一家矿机修造厂;贾明贾兴两兄弟的父母被疏散下放到瓮安,他二人也于七一年转到了瓮安。

        据说 林娅现在西安,丽菲现在北京,应慧在贵阳市内一家工厂 。 而 佘兰早 些年 还看见 在 大东街口 一家商店 做售货员 , 后来 又不知 去 哪里了。 和我们家关系最好的四队四位知青,戈荣被市财贸抽走,后来做到总会计师,现在北京带孙子;应光成转点清镇,在那里工作并安家;那丽英转到浙江,七三年进医科大学,现在是主任医师;明晓月参军回来到省级机关工作,级别达到厅级。  

        老矣,老矣!“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岁月无情,当年这两家十二位俊朗少年与美丽少女,如今都在明镜之前悲白发了。五十年前短暂时光铸就的友情与思念,却长如流水绵绵不绝。男生还能常见常聚,女生只联系上了那丽英,应光成住得远,偶尔相见。其余六人几十 年 没 见 了 , 除戈荣外,现在 即使和 五位女生 街上 对面 走 过,大概 也相互认不出来了。

        整个八茂知青群体,大约招工走了七成,转点走了两成半,留下的半成,都是背负沉重十字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这些人的命运,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发生了改变。在后来的十余年里,先后离开了山寨。他们最远的到了大洋彼岸,最近的到了区里和县里。社会也都接纳了他们,给予了适当的工作,身份不再是“拿锄头把,犯法也不大”的农民了。最早一批离开山寨的,大约在七零年五六月。离开得最晚的,应是在八零年以后了。说到被招工之艰难,大多数被招走的知青都会有一部心酸史。而办转点之艰难,却往往不为人所知。很多知青和他们家庭,为了转点也费尽心力,走过曲折艰辛的路。华立和贾明都是转点走的,谈到转点,他们同样充满痛感:

        ——“建明 落水事件发生后, 我也想转点离开八茂。家 父是医生,在工厂 、 学校 和财贸系统 没有 什么 关系,被招工的可能性几乎 为零 。父亲带我到乌当 区桃木乡 他曾巡回医疗过的一个村子,找到曾被他诊治过的队长的老婆,希望能接收我。 但 没有 办 成,一 是 队里没有 给父亲一个 明确回答,二 是 那 也是一个 要走很远山路才能到达的深山沟,三 是 那寨子里的恶狗太多,不 仅冲生人狠命 叫唤, 而且 随时想 冲上来 咬人,走路时 心惊胆战,手里 必须提 根 棍子。 ”(华立)

        ——“ 命中注定,生死 有 命、富贵在天。其实苦点倒不怕,知青怕的是没有前途和希望!转点是 因 家中父母 被 疏散到农村, 当时是 万念俱灰哦! ”(贾明)

        ——“ @ 碧海心  @ 贾明 那一刻真是人生的最低谷, 确实是 万念俱灰哦! ”(华立)

        ——“ 提起往事,泪洒胸怀。家庭出身不好的知青,进城后也艰难!可能以后 碧海心 会将我们的遭遇写进 书中 的! ”(贾明)

 

        华立和贾明都使用了“万念俱灰”这个成语,不到那种彻底绝望的境地,没有那种万分悲戚的心境,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发出这锥心刺骨的呼声!

        贾明七一年转点到瓮安后心情极为痛苦,对前景十分绝望。这个阶段,我感觉大约也是他和他的家庭人生曲线的最低谷。我曾经试图了解他这一段的悲催遭遇,但是他不愿意再提起。随着岁月的流逝,男大当婚了,贾明娶了当地一位美丽贤惠的苗家姑娘为妻,生下了一儿一女,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在农村安家落户,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直到 1980 年,全国发生知青大返城的浪潮之后,贾明才携妻带子返回贵阳。

        下面是贾明关于返城后自己人生轨迹的自述 :

        ——“ 1980年妻子带老二(儿子)来贵阳,我们住在合群路的 一个 窝棚里。冬天出奇的冷,雨雪天漏雨,被子被浸湿, 妻子 用水壶烧开水, 垫 起毛巾来回熨 干 ,晚上才能入睡 。 夏天 窝棚内 暴热, 电灯昏黄。 夜间 众多的 臭虫来袭,全身 被叮咬起 包块。

        我们 用乡下带来的粮食维持 生活 , 我到处杀飞机工 ,妻子 做清明粑粑 卖。卖了两月,糯米 、 红 糖、芝麻、 菜 油、煤粑折合成本,劳力不算,还亏本 。 再加上城管 驱赶, 地痞骚扰 , 这样的生意 实在难 做 。八零 年春节,两个孩 子 的玩具都买不起 。无法, 妻子把快要发红 的 糯米面做成汤圆 卖 了,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塑料玩具。 面对如此艰 难 的 生活 ,妻子 从来没有放弃 努力 ,真是患难夫妻啊!表姐介绍妻子去建筑工地做小工,也还有些收入 。 再后来 她又 做蔬菜生意,我们一家度过那 一段 极其艰难的岁月。

        两年后,因我 在建筑安装方面 的技术水平和在农村教中学的经历,被安排 到 建工局技校当教师 ...... 我奔走于 市内 各书店和图书馆,收集 各科 教材 : 技校语文、数学、政治、金属工艺学、机械制图、锻工工艺学.....   到平坝去 安排 校舍 和 教室。教导主任和我以及其他老师还是想正规办学,不 想 误人子弟。

        办学期间, 我 也 得到一些实惠 ,比如 班主任津贴、超课时费 等 ,每月增加收入20多元。领导 曾 叫我去考电大,因家庭困难,我没去 。 我把老二带去学校,老大由 我 母亲照管,妻子只管打工或做生意 , 解决一家生计问题。但 我 失去 了 带薪拿文凭 的 机会 。 那时电大 工科 录取分数:5科 才 260分!

        不久 母亲在八中又要得一间房子,我们得到了安定的 住 处。 八六 年我 担 任公司技术科科员,半年后成为主办科员。八中整 过母亲 的那位工友退休后担任居民委员,有愧于母亲,积极向派出所申请我妻子、孩子的户口 。 派出所管段民警 和 云岩分局秘书是父亲解放初思南中学学生, 这样 妻子孩子的户口 没费 任何口舌 ,没花 任何费用 获准 迁 回 贵阳 。 老母亲不顾年事已高, 亲自 到乡下为我们办理户口 迁移 (当时我与大哥杀飞机工 ,妻子 带孩子打工)。 贾兴顶替母亲,被安排 到 四 十中任总务人员 。他 照顾我妻子去 学校 当清洁工 。 后来通过关系妻子到工人医院当炊事员。 我们一家的 父爱、母爱、兄弟的爱 真是重 如山啊!

        1989年我被提升为科长。后历任工程队长、公司下属工厂厂长 ...... 2001年 通过 考试获得工程师职称。我任公司工程部长 时 ,属下有三位高级工程师 归我领导 , 这被公司的人们 引为笑谈。工程部涉及各种专业技术 ,如 机械设备制造和安装、给排水、采暖通风、电气、消防、弱电、起重吊装、土建 等等,我在 各 个 方面都 拿得起放得下,领导起来 得心应手 ......后来 在集团总公司、 甚至 建设厅 我 都有 了 些名气。

        1990年 在 一次 事故追究会上,我作为技术科长力排众议,把一个事故追究会议,开成 了 技术分析会,从设计和前期施工中找出 了 缺陷 。会 后由我组织事故处理,挽回公司名誉和重大经济损失 。 公司经理说:公司 实 难有 贾明 这样的人才。

        回头看看这些经历虽算不上惊 天动地 ,却也历尽艰难,每一步都浸 透了 辛勤 的 劳动和 发奋 学习的汗水。回想起来,我觉得没有对不起公司, 也没有对不起 他人和自己 的人生 。 返城的大多数知青也大都 如此,像我一样 经历 了 充满艰难险阻 的道路,一步一个脚印 地走 过来的 。”(贾明)

        贾明这一生,的确是充满曲折与坎坷的。但是他不气馁,始终奋斗向前,最终达到了他人生的高点,值得我们敬佩。诚如贾明所说,八茂知青的这一群体,从六十年代末直到今天,没有谁的人生没有经历过艰难与奋斗,没有谁是一帆风顺,轻轻松松走过来的。

 

        还是再回到我们在八茂的日子吧——

        七零年薅第二遍秧的时候,已是盛夏。薅第一遍秧的时候,是弯下腰去用两手薅。而薅第二遍秧的时候,大田里稻株都长到齐腰高,只能用两脚的脚趾头薅了。烈日炎炎,向大地喷吐着光焰。从中午到下午,气温都高达四五十度,此时稻田里的水都是温热的。我穿着短裤和背心下到田里,先学村民把一条洗脸毛巾在稻田里浸透了水,滴哒着水围在头上。再戴上一顶硕大的竹编斗笠,挡住炽烈的直射阳光。这斗笠的头箍也是竹篾编成,中空且有一寸左右高度,可以通风散热,这样头顶部位就不至于集聚过多热量,使人头晕中暑。稻叶边缘有微小而锋利的锯齿,不断在双腿和双臂上拉出火辣辣的口子。淋漓而下的汗水,更不断在这些口子上撒盐。额上流淌下来的汗水,似泉水缕缕漫过眉毛和睫毛,时时令双眼模糊。头顶滴水的毛巾,也就七八分钟,水便蒸发殆尽,取下来已变得干翘翘的,像一个鸟巢。于是立马再浸水,再围在头顶,如此周而反复。一个夏天过来,几个男生的皮肤,都晒得黧黑油亮,间或还现出几块被太阳灼伤后发红发亮的伤处。经历了一个春夏的劳动,我们个个都骨瘦如柴,身上衣衫褴褛,一双解放鞋前面伸出大脚指,后面露出脚后跟。

        五十年后的今天,回忆八茂的两年时光,不禁心潮起伏,五味杂陈,无限感慨——这 八茂的 两 年真是 两 年非凡的光阴啊!那些个欢乐和忧伤、希望 与 失望 的春夏, 那些 个满眼沉甸甸果实的金秋,那些个温暖和熙而闲暇的冬日;那些个身带伤痛和疾病的忧郁的黄昏,那些个前景黯淡,弥漫着雾霾的阴郁的早晨,那些个 烈日浓荫下五彩缤纷的日子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 我都已珍藏心底。这些 个稀世 珍宝 , 我今生今世都取 之 不尽,用 之 不完。有了八茂的这两年 的人生 垫底,什么样的人生我们不能欣然以对?

        终身难忘这样一个场景—— 打田插秧时节,我、 国华 和贾明在大田 里 耙田。一块田耙完, 知青和农民 全都成了泥人。 此刻 在一旁 歇息 的 蒙 队长 突然 问 道 :“小贾,当农民苦不苦啊?” 贾明听了, 真切地 大 叫了一声:“苦啊!” 蒙 队长微微一笑, 然后极度悲戚地仰天 长叹道:“ 苦啊!—— 你们迟早是要走的,只有我们 —— 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留在这块土地上受苦啊!”记得当时我的心猛地一沉 ,几乎要哭出声来 。如今,回忆到这个场景, 我的眼睛依然要被泪水模糊, 我的心里依然充满无限悲凉。

        苦啊!我的父老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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