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之武侠牧歌:塞外奇侠传(作者:云慕湮)
在梁羽生的小说里,几部短篇都写的相当出色。《塞外奇侠传》、《还剑奇情录》、《冰魄寒光剑》、《飞凤潜龙》,称得上各具特色,值得一观。《塞外》虽然仅仅一部短篇,但在梁氏武侠中具有很重要的位置。《塞外》联结了《白发》与《七剑》两部梁氏非常重要的作品,与之构成了三部曲,开创了梁氏作品中最重要的“天山系列”。这里需要探讨一个问题,就是这三部小说的创作年代的问题。这三部作品具体的创作时间一直不太确切,甚至很难弄清谁前后。从内容上看,《塞外》讲述的是白发魔女与晦明禅师徒弟辈杨云聪飞红巾的故事,而《七剑》显然是《塞外》的后传。但问题就出现在《塞外》并不是《白发》的后传,特别是《塞外》中白发魔女与《白发》中出入很大,甚至在《塞外》中作为梁氏武侠招牌人物的白发魔女变成了一个脾气古怪不近人情的丑陋老太婆。私家侦探在《重读梁羽生先生·武侠作品卷》认为《塞外》是在《白发》和《七剑》之前写的。从《塞外》中提及白发魔女与卓一航的故事来看,第一次提到时,只是简要地提了一下,第二次在结尾处杨云聪遇到罗铁臂代卓一航向白发魔女传信时,比较详细地讲述了两人的前因,还特意缀上梁氏的标志“请看拙著《白发魔女传》。”对比《白发》中白发魔女和晦明的师傅时也只是简单带过,并没有说“请看拙著《联剑风云录》”(因为《联剑》是后来写的)。可以推测《塞外》创作时间应该早于《白发》,并且《白发》中说杨云聪是杨涟的遗孤,(弹劾魏忠贤的东林党人杨涟是湖北广水人,记得我上大学时有位好友是广水人,他给我讲杨涟是他老乡,我就对他说哈玛雅是你们广水人的媳妇)被晦明救下带到天山。白发魔女救过飞红巾的父母,他们因此成为朋友,后来白发魔女远走天山,收故人的女儿为徒。这些内容在《塞外》中都是没有的。当时是梁氏首创新派武侠,稿约不断,梁氏早期同时写几个故事也很正常。因此,我认为《塞外》、《白发》、《七剑》的创作时间应该相差不久,甚至重叠。《塞外》稍早于《白发》,《白发》稍早于《七剑》,但《白发》与《塞外》有重叠。所以《塞外》应该是整个“天山系列”的开篇,由于梁氏前两部小说还是模仿旧派武侠,《塞外》同时也是梁氏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新派武侠。这一短篇第一次树立梁羽生的风格,并不算长的故事里包含了梁氏三个最重要的元素:爱情,道德,诗意。
反映阶级斗争理论的梁氏侠义道德,当然是《塞外》的一个主题。整篇都是在讲回疆的各族反抗清军的入侵。如果站在民族独立自由的角度来看,梁氏反对大一统的观点也可以成立。天山脚下茫茫草原上的儿女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来奴役他们。但杨云聪这位抗清义士却有些不太好解释,书中那句“谁反抗清兵我就帮助谁”似乎也不是有说服力的理由。还是归结到“反清复明”吧,当然也有“阶级斗争”的味道,杨云聪被人称为“政治指导员”也难免的了。但显然了梁氏陶醉于天山草原的苍茫美丽之中,这场抗清斗争更多体现的是草原儿女们不可奴役的心,而不是汉清之间的“反清复明”,这一点不同于《七剑》。值得一提的是梁氏在书中还探讨了战争的残酷,其中杨云聪与纳兰明慧在战场相遇,两名回喀达尔战士企图拿纳兰当战利品,杨云聪左右为难,出手阻止,纳兰顺手结果二人。作为传统文人,梁氏自然深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残酷;同时深受左派影响,又是《大公报》的员工的梁氏也不得不把革命进行到底。这个矛盾贯穿梁氏整个创作生涯。因此,我总觉得梁氏有很多难言之隐。
当然《塞外》真正主题还是爱情。算起来杨云聪与飞红巾纳兰明慧的复杂爱情还早于练卓之恋,或许飞红巾才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白发魔女。在整个故事中,除了爱情,杨云聪是万能的。空手就能摆平楚昭南,纽祜卢,天龙派喇嘛之辈更不在话下,有意思的是《七剑》杨竟然和纽祜卢同归于尽。纵横大漠,无人能敌,森严将军府,来去自如。这样一位名震北疆的大英雄却依然是软弱甚至懦弱的,本质上和卓一航并无两样。女子英姿飒爽,男人软弱无能成了梁氏的奇怪特征。洋洋洒洒35部小说,真正的出色的男人不过张丹枫,檀羽冲,金世遗三人而已。诸如卓一航,李逸都是感情的懦夫。金檀二人也有软弱的嫌疑,真正潇洒也只有张丹枫一人罢了。
杨云聪的这场三角爱情是梁氏第一场爱情悲剧。飞红巾爱上了杨云聪,杨与纳兰相互深爱着。这场三角爱情并不复杂,不同于诸如梁氏其他著名爱情悲剧的难解。练霓裳与卓一航情深意切,却被世俗的压力压垮,一个一夜白头,一个耗尽一生去守侯忧昙花开;金世遗面对厉胜男和谷之华时,人的本性决定他无法做出正确选择,李商隐几百年前已经为他们写下了谶语;李逸在长孙璧,上官婉儿,武玄霜之间也是无法选择,只能为李逸与武玄霜唏嘘不已。杨云聪与纳兰相识于飞红巾之前,并且自始至终杨云聪就没有爱过飞红巾,尽管他把飞红巾当作上最亲近的朋友乃至亲人,甚至信任飞红巾胜于纳兰,但飞红巾从来就不是杨云聪的爱人,亲人与爱人的界限分的如此之清,这也是飞红巾永远无法明白的无可奈何。的确杨云聪不可能爱上飞红巾,因为飞红巾属于天山属于草原,也只有在天山脚下,茫茫草原上才会永远流传飞红巾的传奇。而杨云聪根本就不属于草原,不属于天山,他只属于《七剑》中反清复明的天山七剑。在这淳朴质野的草原上,杨云聪从骨子里亲近和认同被汉族同化了满人纳兰明慧。在杨云聪与纳兰定情结盟时,杨比较了一下纳兰和飞红巾。飞红巾的豪迈俊爽宛若草原驼铃,而纳兰的娇柔可爱则是江南玉箫。骏马,西风,塞上;杏花,烟雨,江南。塞上的飞红巾,江南的杨云聪与纳兰明慧。没有任何悬念的情场之争。杨云聪这位典型的汉人侠士心中天生无法容纳飞红巾的英姿飒爽,只为纳兰的小鸟依人而留。如同即使没有李沅芷捣乱,陈家洛也很难真正接受翠羽黄衫。
爱情就是这样,怨不得旁人。杨云聪选择纳兰舍弃飞红巾,杨并没有错,他只是选他所爱。但杨与纳兰惨剧收场则反映了杨与纳兰的懦弱。虽然杨与纳兰有种心理上的同一血缘,但两人却是战争中敌对双方。这对梁氏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得不正视残酷的现实,以及去承受残酷现实带来的巨大压力。爱情不仅是两人世界幸福,还有各自所处家庭,社会阶层的融合。纳兰明慧是围剿回疆各族的将军纳兰秀吉的女儿,而杨云聪是反抗清军的大英雄。这种仇恨与敌对是不共戴天的。杨云聪因为解救纳兰明慧被回疆战士侮辱,被自己部族的人千夫所指;纳兰也只有私会杨云聪。梁氏笔下的男人几乎没有为爱情牺牲一切的,杨云聪也必然没有这个勇气,他要忠于他的事业;纳兰明慧不是白发魔女也不是飞红巾,她顾及父母和旗人,也不可能有白发魔女或者厉胜男的刚与狠。两个顾虑重重,缺少勇气的爱人,在面对爱情与现实的巨大冲突,两个软弱而深爱的人,只有选择退缩。天长地久不是他们的选择,有的只是一朝拥有的一夜激情。梁氏出人意料地用比较火辣的文字描写两人草原上的激情,真的很不容易。或许这样也算合理,双方谁无法说服对方,只有各为其主。遗憾的是这对深爱的人却缺少必要的信任,尤其杨云聪。杨从开始选择纳兰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意识到两人爱情的艰难,杨却只是幻想纳兰能够嫁鸡随鸡。杨认为反抗清军天经地义,但他不能苛求纳兰去认同。纳兰服从父母之命也是被迫无奈,尽管她深爱着杨。在后来纳兰与杨云聪一夜激情之后,杨表现的很弱智。纳兰不同意私奔,怕杨中埋伏让杨走,杨就认为纳兰背叛了自己。直至最后纳兰与多铎杭州大婚,杨去索要女儿,杨都是怨恨纳兰的。可怜一对爱人,真爱过后,结晶下来的只有报仇孤女。后来多铎被易兰珠刺成重伤,即使知道真相还是深爱纳兰。看来多铎对纳兰的感情还是要杨云聪深的。杨云聪与纳兰明慧国仇家恨,势不两立,却又造化弄人,草原结盟。只是杨云聪不是张丹枫,没有化解仇恨圆满爱情的胸襟气魄;纳兰亦没有白发魔女或者厉胜男的刚烈执著,惨淡收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恐怕现实之中的爱情故事多半如此。
真正令《塞外》出彩的是飞红巾与天山草原。梁氏的“天山系列”足有十来部之多,但真正体现天山草原风情的,我觉得还是这部短篇。开篇哈萨克人的歌声就拉开了展示浓郁草原风情的序幕。突如其来的沙漠狂风将人带入大漠黄沙的狂暴壮美之中,不是长烟落日的荒凉,而是广阔苍茫的热情。飞红巾草原夜祭,比武定盟,刁羊大会三个情景各异的场景则更像是草原生活的写真。飞红巾处决既是叛徒又是情人的押不庐庄严痛苦,在草原各族大会上技压各路勇士的飒爽英武,刁羊大会上面对杨云聪直率而又宛转的儿女情怀。飞红巾是草原上的女英雄,草原也是飞红巾驰骋的热土。广袤的大地,高耸的天山。四野茫茫,白雪皑皑。自由的草原儿女们白天太阳下任意驰骋,夜间篝火旁映衬星空的美丽。飞红巾们如草原一样质朴无邪,如草原一样充盈着清新火热的生命力。歌声驼铃四处飞扬,草原的儿女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纯真。他们有欢乐幸福也悲伤痛苦,但他们坦荡率直如草原一样让人尽情欣赏却又总是欣赏不够。梁羽生的这篇武侠小说像是一曲草原牧歌,歌唱草原的美丽动人。印象中的梁羽生大多是回疆藏边,远离帝王州繁华形胜,而金庸更多的是江南小调。一直以来深深觉得梁羽生身上有很重的诗人气息,旁人评论认为梁氏文笔平淡中有种韵味,再加上一手过硬诗词功夫,点缀的很是古雅。其实梁氏有时运用诗词和小说结合的不太好,小说的文字过于平淡,效果并不很好。但梁氏确实具备诗人的气息,小说平淡中的韵味就是诗意。
梁氏小说的地点大多并非是豪华奢丽之处,多半有些冷清,有时像时个人旅游探险。梁氏善于在风情独特的异域抒发诗意,某种意义上讲梁氏的武侠是一曲牧歌。远离尘嚣繁华,在宁静冷僻中寻找一种永恒的存在。淡淡道来,却包涵很炽热的感情。于是在梁氏平淡甚至拉沓的故事里有了不少石破天惊的爱情悲剧。如厉胜男,如白发魔女,如飞红巾。
《塞外》如同一曲草原牧歌,梁氏用诗意去展示草原的和谐自然,宁静纯真。不同于典雅肃穆的田园牧歌的是,《塞外》中浓郁的草原风情的自然清新中张扬着刚健自由的生命力。这种刚健自由来自于飞红巾和她的爱情。飞红巾的刚健不同于白发魔女,练霓裳是女侠的刚健之美,超越常人的。所以她一夜白头,远走天山,宁可回望北天山伤心一世。而飞红巾的一切完全是草原风情中孕育出的,她的飒爽,她的深情,她的欢乐,她的痛苦。爱上杨云聪或许是一个错误,也许杨云聪这样软弱的男子不值得飒爽完美如此的飞红巾去爱。但对于飞红巾来说,重要的是她付出了自己的感情。草原上飞扬的红头巾展示着她的美丽,爱与恨闪烁着她的光芒。诗意中草原上的儿女永远不会停止歌唱,那首《在草原谁是最倔强的人》歌中那对骄傲而又深情的少年少女,为爱情牺牲了骄傲,又为骄傲杀死爱情,又岂不是在演绎。哈玛雅也是在尽情地演绎生命的艳丽,不关杨云聪与纳兰明慧。书中纳兰明慧草原产子,遭遇马贼。危难之中,前来寻仇的飞红巾救下纳兰母女。情敌见面,本是分外眼红。怀抱杨云聪的骨血,飞红巾默然无语,复杂心情中透出对婴儿的怜爱。记得新加坡版本的《塞外奇侠传》,飞红巾解下头巾策马驰骋任满头白发飘飞在草原上。书中杨云聪上天山拜见白发魔女,再见飞红巾。豪情英姿洒遍南疆的草原女英雄已成为白发飘飘,枯坐蒲团,颂念:“世法如幻如梦,如响如光,如影如化……”伤心女子。百炼精刚化为绕指柔,草原传奇的赞歌变幻为万籁俱寂的青灯佛号。令人心悸的美丽尽情演绎。飘扬的红头巾,低垂的白发,草原牧歌的激扬低回,欢乐痛苦回荡于红白之间。
塞外土地上爱的悲剧(作者:天山游龙)
玫瑰花开像云霞,果子比碗还要大,
依啦——
歌声,驼铃;大漠,旅人;
一幅令人神往的边塞图,揭开了长久流传于塞外的奇侠以及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在的悲剧爱情。
从《龙虎斗京华》中柳梦蝶的塞外学艺,到《草莽龙蛇传》姜翼贤、姜凤琼祖孙的回族避祸,分明表示了塞外那片土地上有着羽生先生的神往,但这不过是所属故事中的一个小插曲。然经历了《龙虎》、《草莽》,羽生先生终于无法抑止内心那份梦想,透过本书,全情地将那份梦想抒写出来,于是有了这个发生在天山南北回疆大地的奇侠传奇故事。
生于南方的羽生先生,一生却钟情着塞外土地,神往着那雄伟的天山。从个人的原因看这或许这就是一个人潜藏于内心深处对远方的彼岸那一份向往吧,代表着梦想中的“圣地”。南方的山水虽美,却缺少了边疆那一望无垠的空旷,还有骏马驰骋那份快意,那带着原始气味民俗、风情,那好客的牧人以及他们所保留的那份纯朴的气息,而这一切无疑让后来身处狭窄的都市的羽生先生为之怦然而心动。
当然从小说的创作上羽生先生可能也有着自己的考虑,因为他必须为笔下书写的那些激荡人心的故事找一个空间,在他的全部武侠著作中,清朝的故事占了约一半,相比于朝廷控制严密的内地,远离朝廷势力中心的边疆大地无疑为侠客们提供一个反抗暴政的空间,从而也在一定程度拉近了双方力量对比,使得整个故事不至于远离现实。
心中的梦想与创作的现实的完美结合,有了这个塞外的故事。
广阔无垠的大沙漠,宽广无边的草原;夜幕的天空上闪烁着点点的星光,草原上夜风中的野火燃起中,欢乐的牧民唱起了牧歌,当然还离不开那充满民族风情的“刁羊”。
天山雄伟而神奇,更让人怅想着如果把山上的冰雪融化成水,让沙漠变成绿洲的美好前景。
土地下面那无穷尽的“黑水”,足以燃亮着整片草原,更让人觉得这片大地中蕴含着神奇。而这神奇的土地上,有着如伊士达、麦盖提般真正的勇士,有着飞红巾般的女英雄,也有着纯洁多情的曼铃娜,他们是完全属于这片大地上的勇士和姑娘。
当然,塞外这片土地也不是完美无缺,水源的匮乏,大漠的无情,那足以吞噬一切生灵的沙暴,掠夺奴隶的野蛮残留习俗,令得这片土地显得不是那么完美。但真正的苦难是来自野蛮征服所伴随的刀兵和战火,无情的战火让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家庭流离失散,多少人痛失亲人,这才是苦难的一切根源,多少可歌可泣的抗争故事也从中涌现。
塞外抗暴的英雄杨云骢,为了抗清的大业,奔波于南疆北疆,令得多少敌人闻风丧胆,或许这和他是明朝官宦家族的血统之故吧,所以他虽然长于天山,扬名于塞外,却改不掉骨子里那份儒家情怀。羽生先生其它小说的主角,武功大多不是处于超强的地位,但在这部书中,杨云骢在武功上基本是没有对手,前辈高人卓一航与他平辈论交,即如绝世高手白发魔女,对他也是一击不中。同门的楚昭南及有着师门渊源的飞红巾、辛龙子,武功跟他还有一定的差距,至于敌人如天蒙禅师、纽祜庐、邱东洛等远不是对手,他曾孤身折服天龙上人、空手败邱东洛师兄弟联手、独闯天龙剑阵,断玉宝剑令得多少敌人为之心寒,作为主角,在羽生先生的武侠小说体系可算是一个特例。
然而尽管身怀绝世武功,在塞外的土地上奔波战斗,却依然面临着太多的无能为力。面对着大自然威力的沙暴,他无能为力,狂奔中几乎丧命;面对着千军万马,他的绝世武功无能为力;面对着清军的疯狂掠夺,他无能为力;面对着民族仇恨造成的爱情悲剧,他无能为力,一生奔走于南北疆,致力于抗清事业,却无力阻止着清兵的征服,他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抗争精神,令得他整个生命展现着一种悲剧。
他待人至真至诚,对朋友热心相助,坦诚相对,赢得草原上人们的尊敬,与此同时,尽管他有着对敌人的愤恨,对背叛师门的师弟却依然无法下手,而处处手下留情,也令得楚昭南伤害更多的人;在感情初始摇摆不定。尽管每天都在铁与血中挣扎,但是骨子里那份儒雅却使得他处处对人留有余地,不忍伤害每一个人,即使遭受着盟友的误解,他也不悔,这份性格最终注就了他命运的悲剧。
纳兰明慧,出身满族贵族的小姐,作为满人,作为既得利益者和征服者,她的身上既有着那份白山黑水中残留的野性,也有着作为贵族小姐所带来的娇骄及柔弱,这两种不同的个性却是并存在她身上。她不拘小节地在风沙中救下了杨云骢,不顾彼此之间处于敌对阵营而爱上他,并且最终把主动把最宝贵的东西奉献于他,
“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你,我们虽不能成为夫妇,但我仍然还是你的妻子” 这个想法、这个行为,在讲究礼法的汉家女子应该是无法想像的,充分展示了明慧身上那种冲动和野气。
她生命中也有着柔弱之处,她始终不敢背叛她身处的阶级,面对着父母安排的婚姻,她也无力抗拒,她的身上依然有着某种柔弱、顺从和自我牺牲的特性,这两种不同的个性jiao融于明慧身上,也同样为她生命增添着几多悲剧色彩。
飞红巾是真正属于这片土地的草原公主、草原英雄,后来又成为草原盟主。作为万千牧民所爱戴的英雄,她身上有着塞外儿女的爽朗、大方、热情、善良、嫉恶如仇;作为草原公主,她个性中又有着几分骄傲、自我;而作为草原盟主,她又具备作为盟主的统领、应变和决断和责任;作为恋爱中的女子,她同样具有柔弱的心灵。基于这些个性,她可以亲手处死背叛民族的初恋情人;她同样能够救助危难中的情难;她能够主动地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然而所求不得,结果却是一夜白头,从此遁隐深山。
她是塞外人民的期望,也是抗清大业的灵魂,她能够组织起各族人民同心抗清,但是当她退隐天山,各族也被清兵各个击败,以致不可收拾。但不管怎么说,那驰骋的骏马上飞扬的一抹红巾,永远留传在塞外儿女的心中,这足以成为塞外儿女抗暴不屈的一个象征。
三位主角中,杨云骢始终是一位汉人的侠士,成熟、大气、内敛,他同时也是塞外这片土地的奇侠,是万千塞外儿女真正的朋友。纳兰明慧作为上层贵族中的小姐,她善良单纯、同情弱小,厌恶战争,但是无法作为自己阶级的背叛者,而只能是一个牺牲品。飞红巾是真正的草原上的主人,她的一切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共荣共辱。也正是这三位不同出身、不同经历的主角之间,演出了一幕幕爱情的悲剧。
这幕爱情悲剧,却是由飞红巾的前恋人和前追求者的故事揭开。押不庐,作为草原上著名的歌手,也曾是飞红巾的恋人,最终却成了勾结敌人,残害自己同胞的叛徒,也成了飞红巾的杀父仇人之一,最终惨死于飞红巾的剑下。但是其临死的一番说话,却是道出了他的堕落源自于同飞红巾爱情的极端不平等。因为真正的爱需要互尊互谅,爱其实也是彼此间的一种包容。但是作为草原公主的飞红巾,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没有考虑到作为自己的恋人,押不庐同自己的关系是平等的,同样需要尊重的,或者说她内心中没有真正爱过押不庐,从而形成了双方的情侣关系中,飞红巾永远是一轮明月,而押不庐只是一颗黯淡的星星的局面。同时作为女英雄的情人,押不庐其实连分手的权利都没有,因为飞红巾是不会错的。长期的压抑终导致心灵的扭曲、变态,最终作出了对不起自己民族的事,成为可耻的叛徒,虽然其行为是可耻、不可原谅的,但是其中也有着可怜之处。押不庐的理由受到了族中长老的无情驳斥,但或许局外的人永远无法理解其中的苦楚,反而是尚为局外人杨云骢从中看到了飞红巾个性中的弱点。金庸的《神雕侠侣》中公孙止和裘千尺的故事同这个故事也颇有几分类似之处,同样是爱情生活中的不平等而无法摆脱,形成了心灵的扭曲,最终造成了悲剧。只是公孙止和裘千尺的故事更为极端,更为表现人性中丑恶、刻毒的一面,从而也更加使人感到心悸。
楚昭南,作为飞红巾曾经的追求者,最终也成为叛徒。这是典型的求爱不成,因嫉成恨,反目成仇的故事,当然楚昭南的叛变同飞红巾没半点关系,更多的是表现出楚昭南天性中的自私、冷漠和凉薄,极度自私的楚昭南追求极度自我的飞红巾,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对于自己曾经追求过的飞红巾,楚昭南倒还没有那种得不到宁可毁灭之心态,反而是从此对飞红巾多了点畏惧的心理,十余年后,京城天牢之中,当飞红巾采取两败俱伤的拼命攻势,楚昭南还是“退避三舍”,既不想让飞红巾伤了自己,也不想两败俱伤,从这一点看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
回到三位主角的“三角恋”爱情故事中,满清贵族小组纳兰明慧和南疆各族盟主飞红巾共同爱上了汉人奇侠杨云骢,而且都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痛苦。
杨云骢与纳兰明慧相识在前,初次相见中彼此心中已深藏着对方的影子,然而彼此间却是处于敌对的阵营,他们都清楚再走下去会很难,很难。
杨云骢同飞红巾的结识虽然在后,两人之间更有一见投缘之感,尽管飞红巾非常自我,但是杨云骢凭借绝世武功屡次救助于她,也令得她在两人相处中逐步摒弃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缺点,甚至在杨云骢当面指出时也诚恳接受,这无疑是难能可贵,同时他们同是草原抗清的战友,彼此间志同道合。
如果没有明慧,杨云骢应该会慢慢接受飞红巾的,但偏偏结识飞红巾时,杨云骢心中已有了明慧,美好的第一感觉是最难以忘却的,杨云骢始终无法忘却明慧,何况押不庐的悲剧恐怕多多少少也在杨云骢心中留有一点影子。
杨云骢心中,明慧代表着温柔、端淑、令人爱怜,飞红巾则多少代表着刚强、飒爽、让人敬佩;明慧对杨云骢,有着少女对英雄的崇拜,不惜为之献出一切;而飞红巾对杨云骢,更多的是作为可靠的战友,可以作为自己的终生伴侣,彼此陪伴着闯荡日后的坎途。而作为英雄的杨云骢,内心情感中可能更为接受更为弱小的明慧,毕竟壮志如山,柔情似水,更加能够互相包容。但是理智中觉得这段爱情过于无望,毕竟作为敌对阵营彼此间会很难。从事业上选择飞红巾会更为顺理成章一些,对于双方而言也不是不可能。
情感与理智的无法抉择,加上自身性格的含蓄,令得杨云骢宁可暂时搁置这份情感,全心投入到抗清大业中,假如这样下去,他同飞红巾应该会随着更多的患难与共感情渐深,最终走向结合。但偏偏杨云骢在战场上救了明慧,并在她垂危之际用爱的力量令得她生命复苏,经过这段亲密相处的日子,彼此之间的爱情已是不可动摇。
与杨云骢的含蓄、内敛相比,无论是明慧还是飞红巾,都要主动得多。明慧在生命垂危凭仗着残留的一丝心智向杨云骢寻求爱意,而飞红巾则早在草原的晚会上借着“刁羊”的风俗向杨云骢隐隐约约地表露着爱意。相比与传统的汉人女子,她们都爱得更为大胆、更为直接。
然而明慧既相识在先,又在情感上的投合,更经历过两人独处的一段日子,使得杨云骢再无犹豫的选择了明慧,这也是他内心中所想要的。
但是从爱情到最终结合并不只凭借着一个“爱”字,敌对的阵营始终是他们所无法战胜的一道屏障,即使同明慧结合,杨云骢依然不会改变他抗清的立场,同样明慧也不会背叛她的族人,尽管她知道她的族人在道义上是非正义的,但是天生的血缘关系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轻易决裂的。加上多铎的求婚、父母的许婚,把好的命运推向了一个十字关头。她身上残余的野性及为爱奉献一切的决心,使她甘愿把一切交给杨云骢,成为他事实上的妻子;但是贵族的身份与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也使她为了杨去骢的牺牲仅限于自己,她无权让自己的父母一同为之陪葬,这就是明慧的抉择。而这一切,杨云骢只能是被动的接受,他无法也无权作出任何主宰,哪怕是杨云骢提出的远走高飞,对明慧而言也是无法答应的,因为她不能连累父母一家,惟有牺牲自己。所以即使故事的结局中,杨云骢在大婚前赶到杭州,但也是无法挽回的,他们之间注定只是一个悲剧。
杨云骢和纳兰明慧的悲剧故事,其实决定了后来所写的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间不会有一个好结局,同是异族相恋结局却是如此之凄凉,那么又凭什么武林天骄和蓬莱魔女会是一个例外?只要民族的仇杀仍在继续,必将影响到此中的每一个男女,每个人都是生活在这俗世间,单凭一个“爱”字,有时会显得多么的无能为力。至于杨云骢与飞红巾,本来有可能成为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的美好结局,却因杨云骢与明慧在不可能中的相爱、结合,而最终飞红巾成为情场上的失败者,这对她来说是无法置信的,也是不可接受的,她无法接受杨云骢会爱上旁人,更无法接受他会爱上敌人之女,再坚强的女性,在恋人面前的那颗心也是脆弱的,一向自我的飞红巾而言,这种失败带来的落差更无法接受,于是有了一夜白头,师徒共命运的悲剧。
故事的结局杨云骢最终惨死于杭州钱塘江边,飞红巾遁隐天山,回味着心灵的痛苦,纳兰明慧则是婚后长期抑郁,这场发生在塞外大地的三角恋终将三位主角的命运都导向悲剧,共同谱就了一曲亘古流传爱情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