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16-06-06
祖父母是我的故乡（组诗）
父亲牵着我的小手离开了家乡
――题记
（麦苗依然青青）
鞭炮的碎屑和烟尘
在春风中浮动
这些儿孙
在祖父母新立的碑前
双腿上跪满春泥
都在默默祈祷
彼此的愿望
祖父母全部知晓
双脚在返青的杂草上
搓出一些泥巴
互相谦让着
把一个个长辈让上车
然后是离开的风声
一场家族的推杯把盏
只有身后的麦苗青青
围拢成一个荡漾的湖泊
（我的心，突然展开了荒凉）
站在南山下
地平线的弦上
像一棵小松树
站在遥望的天空中
早晨的彩霞盛开在
春天的雾霭中
我的心突然展开了荒凉
仿佛黎明就是傍晚
鸟鸣声是一些闪烁的神语
星辰降落
我正悬挂在
神秘的枝杈中间
（祖父母的坟茔是我的故乡）
做为长孙
站在墓碑前
祖父和村子的南山
融为一体
成为我的故乡
五年前
给祖父
过九十五大寿
他坐在暖阳里
抬头看见了我
他淡淡的笑着
仿佛消融在了
老槐树的褶皱里
鸟鸣声
恰好响起来了
又一年回家
他突然不认识我了
扒了一块糖
放到深灰的嘴里
像小时候他给我甘甜
记得以前回到老家
住进刚盖好的院子
他托起七岁的我
摘金黄的
甘甜的柿子
是啊，泪眼模糊
以前以前
坐在他的膝盖上
摇晃着入梦
南山上呼呼的风在叫
春风吹进眼睛里
这么多的沙子
被悲伤湿透的遥望里
我传承的疼痛膝盖
和斑白的鬓角
正在被南山认领
（村子南边的山）
村子南边的山
叫南山
只生长着几棵松柏的
南山
遥望的时候
云朵轻轻叠压着
一层层的
灰色花瓣
南山上有许多小山
有一座小山叫祖父母山
比南山
要高出一丈
儿孙的花圈更高
又高出了三个春天
（想起了灶火）
想起了祖母
那个傍晚
晚霞在村子西面的河上
流水跳下了山
静静的坐在灶火旁
火光在演一台戏
爷爷坐在门口的马扎上
敲打着烟袋锅子
整个世界
都陪着你
在灶火旁
等待着芳香的食物
（一半）
祖母是祖父的一半
这时无可置疑的
祖母去世三十四年之后
祖父抵达沉默的九十七岁
但祖母一直是祖父的
另一半
祖父的爱
还没有燃烧殆尽
因为他每天爱一半
剩下一半明天再爱
一半一半爱下去
一起抵达了火焰
（老槐树）
老树夏天垂下绿荫
站在浓荫里
它属于我
整个的根子
枝干和树叶
都属于我
那些盛开童真笑声的枝杈
在微风中晃动
驻马河村有550年
这棵槐树有550年9个月大
9个月大的槐树握在任姓族长的手里
半米深的沙坑
一桶山溪水
一圈目光和影子
几百年的暴雨雷电和大雪
一波波孩子的笑声和南山上的哭声
祖父回身掩死小瓦房的黑门
向老槐树走来
寻找他自己的老槐树
他看了看我
他的长孙
97岁的人已不想说话
目光躲进岁月的皱纹里
他坐在凸起的树根上
拄着一根被雷电劈下来的树杈
一根乌黑发亮的拐棍
我看见那上面生发着魔幻的绿芽
看见老族长看孩子时的祖父的目光
老族长的槐树
祖父的槐树
我的槐树
是同一棵老槐树
也是三棵完整的槐树
是几百年来的驻马河人
各自收藏的
现在各自占有一个叶片
抱着一滴早晨的露水
和昨夜装满了的星光
老槐树在时光的大海里航行
在深厚的砂土里扩展着经脉
我们在微风中踮起了脚尖
南山是越来越高了还是越来越矮了呢
鸟鸣
鸟鸣
鸟鸣
那么相似
在树荫中向外散开
我只是老槐树伸出的
一个叶片
一片一定要掉落下来的叶子
枯黄之后
露出老槐树的枝干的模样
我的生命装满了世界
要把它们全部带回
（老槐树上的露水）
坐在老槐树鼓起的根上
一个孩子悄悄按下
小小的心房
从邻村看完电影
找不到领路的姐姐
终于看见了黑黝黝的老槐树
坐下了
在亲人的身子下抹泪
一滴露水落在脸上
仰着小脑袋
天上那么多星星
密密的叶子上
也有那么多
晶莹的亮光
（服务器）
祖父坐在向阳处
一声不语
我的年龄越来越大
去世的亲人越来越多
祖父是一台服务器
大硬盘连着失去的亲人
也连着我们这几十个儿孙
保持温暖和安稳
(想念一部唐诗)
想念，开始是淡淡的
年龄越大，这种想念更加
强烈
那次推门的声音
咣、当——
在窗子的侧影里
阳光由发光的尘土构成
一个发暗的长方形盒子
它的侧面有一个玉扣
像一个女子
穿一件斜边带扣的衣裳
两个楷体字：唐诗
一圈很有序列的花纹
暗得发亮
更早的夏天
一株葱茏的枣树
发黑的板凳
吟唱唐诗的老人
一个失神的孩子
坐在怀里
手里抓着一把有虫眼的红枣
那个老人是我祖父
十年，也许更久
小屋的墙壁熏得发灰
只有我和祖父
阳光是由发光的尘土构成
他打开封面
纸张老了
又干又脆
他又合上了
九十岁的祖父
在那个已经发黑的小屋里
陪着比他更老的那本唐诗
已经老的
不敢打开
女儿在背诵唐诗
楼上有一个人在吹萨克斯管
在这个不再有奇异事物的世界里
我的想念成为一次很长的失神
（祖母，那晚上我头顶上的云朵）
祖母，那晚上
你脱下繁重的肉体
告别一院子哭声
化做了头顶上的云朵
我只是在城里急惶惶的走着
兄弟，你看见头顶上的云朵了吗
没有呀，满天月光像荡漾的溪水
祖母，我当时没有想到你的离去
我不相信
你院子里的石榴树
绽裂开了深秋的心
兄弟，你看见我头顶上的云朵了吗
没有呀，月亮像一只倒扣的银盆
以后，许多年我都会想起那一瞬
祖母，你还记得吗？领我走过积雪
拉紧小手，留下一大一小两行脚印
现在，你的脚印已浅浅
我的脚印还深深
(祖父的游戏)
你从一大堆碎玻璃里
找出一根火柴长的玻璃
在这透明的床上
排一列更小的玻璃
为了看清一根火柴的死
你就是那根先划着的火柴
亲亲她躺着的红色小脸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是你娇羞的新娘
你站着燃烧
而她许多年后在病床上喘息
跳跃的火焰和飘散的青烟
一生的爱和厮守的秘密
颤抖的抚摸和切齿的咒骂
遥望的炊烟和迷蒙的暴雨
你的火苗向下烧着
一点点烟尘被风拿走
而她躺着燃烧
火焰经过一排尖锐的玻璃
你还活着
最后的火被灰压熄
而她燃烧成灰
灰白色的身躯
美丽的一秒
无声溃散在风里
那个葬礼
你沉默不语的葬礼
儿女们的哭喊声
把你的疲倦浮起
你依然活着
背被岁月压的弯曲
十一个儿女成婚
十七个孙子和孙女成人
在她离开后
你又活了三十多年
在她只有影子后
你的脸多了三个斑点
这是可能是爱的吻痕
背让岁月压迫成直角
你坐在向阳的墙角
正好坐的端正
歪脖子小树似的拐棍插在积雪里
当孙子不让扫地
你会愤怒的夺过扫帚
使我们明白
你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我已经有好多年
看不见你的泪
这些年来
你有两个儿子离去
一个越来越沉默的老人
早已被泪水从里面向外浇透
祖母住在你的身体里
你们有自己的话语
头顶上盘旋着不去的
是那一缕透明的青烟
你现在是一个孩子
拿着一小块玻璃
面对着老太阳
看着手指渗出的血不语
透明的玻璃
可能是和祖母玩过的一个游戏
你偶尔睁开双眼
微闪的火星里
我看到了一根火柴
托举着梦的信息
（故乡，让心海充满了泪水）
在早晨
抵达那个童年的老家
在薄薄的晨雾里
我像一只轻轻落在老槐树枝条上的鸟儿
不跳跃
也不鸣叫
心海充满了泪水
就会风在眼角系住风声
没有忧伤
虽然是赶早回来给祖父母立碑的
不是欢喜
也不是祈祷
静静的
站在看的见老槐树的街口
像梦境中
回到故乡时一样
不曾回来
也不曾离去
我在
也不在
一粒微凉的尘埃
回到了温热的尘埃中
选自诗人：浅梦集
黄河口守望者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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