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03
《西厢记》讲的是崔莺莺与张生经过一系列非常拧巴的骚操作，在红娘的撮合下私定终身，并提前行了周公之礼，后来高中进士的张生信守承诺，回来迎娶莺莺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故事成为青年男女勇敢地冲破封建枷锁，大胆追求婚姻自由与幸福的典范。其中，莺莺的贴身丫鬟红娘作为崔张二人爱情故事的背后推手，也被后世当作促成男女姻缘媒人的代称。这些当然都是后世的解读，但是如果还原到崔张生活的那个时代，故事还是这个故事，但其中意味却未必是后人特别是当代读者理解的那个样子。
《西厢记》故事发生在唐代，一说张生的原型是唐代才子元稹，元稹创作的传奇《莺莺传》可以看作是《西厢记》的前身。今天我们讲的这个故事参照的文本主要是元代王实甫的元杂剧《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通过红娘促成崔莺莺与张生婚事的过程，分析红娘的真实动机。当然我可以先说结论，红娘其实是个“心机婊”。
故事里莺莺一出场便是扶柩寄寺，陪着母亲带着一大家子人护送曾任相国的父亲灵柩回老家，路遇兵乱，被阻普救寺。张生，来历不明，穷逼一个，赶考路上路过普救寺在寺中借宿。偶然见到莺莺之后，张生便被迷得神魂颠倒。
很快，便有一伙强盗围了普救寺欲强抢莺莺。老夫人万般无奈之下，承诺谁能救莺莺便可娶莺莺。于是张生托了关系找来官兵打败强盗救了莺莺。可是老夫人却悔婚了，张生随即便病了。至于真病假病那就仁者见仁了。反正从莺莺失身那个晚上张生的表现看，这病多半是装的。都病成那样了……，还那啥，对吧？以为人民群众都没病过是吧。
张生病了之后，红娘便上场了，内外奔忙，腾挪辗转，在莺莺与张生之间传话递信。在事先没有充分征求莺莺意见的情况下，红娘便告诉张生莺莺要以身相许。在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红娘对拿不定主意的莺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逼利诱，不断催促“去来，去来！老夫人睡了也。”因为张生穷得“身卧著一条布衾，头枕著三尺瑶琴”，怕莺莺会被“冻得来战兢兢”。还很体贴地抱了“衾枕”（棉被铺盖），逼着莺莺去和张生同房。且不说那是唐代，便是在当下，也是一件相当狗血的事情。
崔张之恋其实有两种结局。只要红娘按兵不动，崔张之恋便不会有结果，纠结一阵子之后，张生继续赶他的考，莺莺也会按计划嫁给尚书之子，过完平淡富足的一生，未必不会幸福。
红娘在促成莺莺投怀送抱这件事上，无所不用其极，几乎同时押上了莺莺的名誉、身家和自己的小命。为什么这样说呢，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在古代像崔张二人那样私定终身对男女双方各自意味着什么。
古代中国长期处于封建专制主义时期，礼教对女性的禁锢还是很严苛的。对于张生来说，赶考路上遇见漂亮姑娘谈个恋爱，约个ONS，给枯燥的赶考生活增加点花絮，如果他想抛弃莺莺，了不起就是如此。
可是对于莺莺来说，双方家长都没见过，彩礼也没给，在没有任何质押物的情况下被夺去了贞洁，事毕张生便辞行进京赶考去了。在这种情况下莺莺只能寄希望于张生的信守承诺，无论能否考中都要回来娶她。私定终身，没有父母长辈媒妁之言的约束，没有长期相处的深厚感情基础，如果张生不回来娶她，莺莺的尚书儿媳妇肯定也是做不成了，直接沦为弃妇。所以，莺莺和张生私定终身无论从利益博弈的哪个角度分析都是一种风险极大的选择。
难道红娘真的是传说中的反封建斗士，做出如此反传统反道德甚至反理智的行为选择真的是为了小姐的终身幸福或者成全一段爱情吗？要推断红娘的动机，不妨将她自己的处境带入主人莺莺在这段感情中面临的三种命运走向深入分析。
来！让我们开启五维空间。Road 1：张生装病，莺莺为情所困，此时红娘按兵不动。由于张生是个穷逼，再加上朝廷开科之日临近，莺莺深锁闺房又不得亲近，装病撒娇没了观众，折腾几日也只得该干嘛干嘛去。也许张生日后会成为诗人，回想起这段感情，写几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类的诗句。莺莺会如约嫁给尚书的公子，尽管这小子有些纨绔，但双方家境殷实，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成问题，过不了几年莺莺便会忙着相夫教子，偶尔会在潇潇细雨的黄昏暮色中想起张生，倚倚栏杆，泛泛兰舟，也就过去了，必竟有钱人的生活，几许闲愁作为点缀也是必不可少的。
而红娘呢，她是个丫鬟，是奴，没有自由，出身一定非常贫困。明清时期，她的身价是五、六两银子。五、六两银子的购买力究竟如何呢？可参照一下《红楼梦》中宝钗、湘云张罗的那个螃蟹宴，那顿饭花了二十两银子。
莺莺嫁人后，红娘面临着以下四种命运。一是被主人指定嫁给其他下人。婚后当然继续为奴，生下的孩子也是奴，这种婚姻幸福指数基本为零，并且会堕入世世代代为人家奴的死循环。二是被主人嫌弃后转卖或驱逐。莺莺大约不会嫌弃红娘，可是尚书公子尤其是公子他妈可就未必了。有人说家生子不会被转卖，这只是在一般情况下，对于奴，主人还是有绝对支配权的，况且红娘是不是家生子剧本里也没有交代。三是不嫁人，继续在主人家为奴，渐渐成为婆子老奴。四是被莺莺老公收为姨太太，这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以尚书公子那番风流作派，看上红娘几率不大，就算收了，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房了。必竟古代，妻的地位是很高的，妾以下都是随时可以用来招待兄弟或送人的。可见这四种结局红娘都不会太满意的。
Road 2。张生装病之后，莺莺选择投怀送抱，她的命运根据张生变不变心又会产生两种结局。第一种，张生变心，莺莺沦为弃妇，如果她能挺住失身和被抛弃双重打击，也还是能找到婆家的，红娘会因此担一定风险。事实上后来事情败露红娘差点被老夫人打死，结果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涉险过关。第二种，张生不变心，崔张终成眷属，那可就大有玄机了。
其实世界上一直有这样一种人，无论他身处什么样的境遇，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不仅善于抓住一切机会，还善于创造一切机会，红娘便属于这类人。
写到这儿，突然想起一直没有好好交代莺莺的家世。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莺莺只是个死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可怜，只不过家里有点积蓄而已，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剧本中老夫人曾有这样一句台词：“老身与女孩儿扶柩至博陵安葬”。中国人讲究叶落归根，“博陵”一定是莺莺的故乡。大家都知道莺莺姓崔，这一联系可是非同小可，博陵崔氏，那可是唐代五大高门之一，而且从春秋至隋唐兴旺已有千年，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有唐一代仍属于门阀政治，特别是唐中前期，势力大到皇帝都得巴结。莺莺虽然没了父亲，但她背后仍有个深不可测的庞大家族。而张生就是一穷逼，没钱没势，向寺庙借西厢房才拿出一两银子作谢礼，典型的草根凤凰男。所以，张生和莺莺之间的差距，基本可比照癞蛤蟆与天鹅。
在唐代那种门阀政治背景下，张生别说只是中个状元，就算登堂拜相，娶莺莺也算是高攀。我可没乱说，当年唐太宗令人编《氏族志》，结果排名第一的黄门侍郎崔民干正是属于莺莺的家族博陵崔氏，直接把李唐王室到排后面，差点把李世民鼻子气歪。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张生这辈子如若能抱得莺莺归，那都属于祖坟冒了青烟，买彩票中了超级大乐透。
接下来让我们看一下张生和红娘的两次对话。一次是张生央求红娘穿针引线，对红娘许诺：“小生久后多以金帛拜酬小娘子。”结果反被红娘讥讽：“你个馋穷酸俫没意儿，……是我爱你的金赀？”义正言辞地拒绝，大义凛然。还有一次是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红娘带着莺莺敲张生的门，张生问是谁，红娘回答：“是你前世的娘，……你接了衾枕者，小姐入来也。张生，你怎么谢我？”暂停！红娘是不求回报么？肯定不是，她只是不求张生用金钱相报，说实在的，就张生那点家底，红娘也看不上。红娘要的是什么？她回答的很清楚，要做张生“前世的娘”，至于今生嘛，前面加个姨也行。
先别急着喷我，容我慢慢道来。当然莺莺如果嫁给尚书公子，红娘也有机会作为通房丫头成为姨娘，可是红娘之所以竭力促成崔张之恋，是因为这两个姨娘的上位概率和家庭地位完全不在一同个水平面上。别忘了张生对红娘的承诺是“寸心相报，惟天可表！”崔张之恋，红娘才是最大的赢家，并且剧中所有人，莺莺，张生包括老夫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切，自从红娘第一次遇见张生，她便完全计划好了。
红娘是个不甘命运摆布的女子。出身贫寒的她，所能争取到最好的归宿是莺莺出嫁后做她的陪房，同时确保自己在家中的女人里享有仅次于莺莺的地位。如果莺莺的一生按照原有的命运轨迹平推，红娘实现这个愿望的几率极小。只有莺莺的命运脱离原有的轨迹发生重大变化，红娘的命运才可能会有改变。
就在红娘想着如何改变命运的时候，张生这个有才华有色胆的穷逼出现了。首先他穷，他和莺莺在身份上存在巨大的鸿沟，也正因如此，能够帮助其得到莺莺的人，必然会成为他的大恩人。而且他得到莺莺后，变心的可能性极低，因为就算再爱上别人，这样一个穷逼也放不下通过婚姻步入豪门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第二张生有色胆，见到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不怵，不仅不怵，还将虚张声势厚颜无耻甜言蜜语死缠烂打等渣男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第三张生确实有才华，要能真正俘获像莺莺这种大家闺秀的芳心，仅仅靠渣，靠脸，靠小手段真的是不够的，谈吐，气质，学养各方面都得跟上是吧。平时弹个曲，赋个诗，闲来无事中个状元什么的，日后莺莺带着见闺蜜，也不至于失了颜面。综上所述，再加上红娘的神助攻，莺莺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张生进京赶考之后，莺莺便病了，和张生的病不同，她是真病，如果张生变心不回来，莺莺也许就没有未来了。唉……，痴情的女孩儿。
这就是红娘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将主人莺莺当作赌注押上赌桌博取自己幸福的故事。当故事结束时，她的二位主子张生与莺莺都将她当作了成全这段恋情的恩人。婚后的生活书中没有交代，我却为莺莺悄悄捏把汗，但愿他们三个人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