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的短暂接触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4
参考资料:Peter Singer《He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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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自由理念的发展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有大量历史材料,但其当然不仅仅是一种历史纲要性质的辑录。“历史哲学只不过是对历史的深思罢了”(黑格尔言)。Singer认为,这种“深思”可以解读为把原始材料(历史事实)呈现为一种理性发展过程的一部分,从而揭示世界历史的意义——这蕴含着黑格尔的核心信念,历史是有独立意义的。广义上讲,这种意义可能是宇宙本身的目的;狭义来说,反思过去能使我们看清历史的走向及其终极目标。如果该目标是积极的,甚至可以作为我们的奋斗目标。

(1)东方:中国、印度、波斯三个东方帝国分别以家庭、种姓、神权为组织形式,都是“只有一个人是自由的”,绝大部分人是服从者,不具备个人意志。中国和印度的文明发展是有天花板的,君主专制与自然专制使得历史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不再前进了。只有波斯帝国的组织基础是由一般原则、法律对君民进行普遍约束,即使君主在政治上是专制的,但这种统治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之上的,有发展的可能。黑格尔认为,波斯是真正历史的开端。

(2)希腊:自由是与奴隶制并行不悖的。公民要想自由地生活、参加公民大会,就必须有奴隶来维持城邦的运转。这种自由相较于东方就更明显了:东方是一个人的自由,希腊至少是一群人的自由。·但是,这依然是不完全的自由,因为希腊人仍然会自然地遵从共同体、听从神谕(这意味着自然界的偶然存在对精神存在着的自由选择的支配),而没有批判性的反思就无从谈完整的自由。

(3)罗马:拥有严厉纪律的罗马常常和温和的雅典相对照,这种纪律恰好是因为罗马帝国是多民族国家,缺乏如同东方和希腊那样的宗族结构或社会纽带,才不得不由暴力维护团结。希腊的个体性观念(苏格拉底之死)传到罗马后,结合了其根源的政治与法制,个人权利成为了基本概念。罗马帝国对个人自由高度认可,但这种认可是法律上或者形式上的(“ 抽象的个人自由 ”),真正的自由(“ 具体的个体性 ”)则被罗马的暴力摧毁了。

黑格尔认为,基督教是特殊的——基督既是上帝的儿子,又是人,人的内部是有一种无限价值和永恒使命的。这样的“宗教的自我意识”启发人们,人真正的家不是自然世界,而是精神世界。在基督教反奴隶制、反神谕、反习惯性道德的作用下,罗马帝国的传统终于被打破,基督教成为了罗马帝国时期的国教。但是,黑格尔仍认为这是一种停滞的、颓废的基督教,用外表来”粉饰烂透了的组织“。

(4)日耳曼:黑格尔认为,宗教改革是罗马时代以来唯一关键的历史事件。文艺复兴让人意识到精神存在,宗教改革则把人的精神内在、灵魂安宁与世俗金钱分割开来(路德抗议的“赎罪券”),宣告了 个人良知 的权利。黑格尔心中的日耳曼民族是质朴的、内心的,与基督有直接精神联系。宗教改革坚持人的本和真就可以做真理的裁判,无需《圣经》之解读,这也宣告了它的根本原则:“ 人天性就注定是自由的 ”。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指向使所有的社会制度与理性的普遍原则相符合,让一切事物服从于清洗冷静的理性之光,拒绝接受任何基于迷信或世袭特权的东西。总之,“世界历史不过是自由理念的发展罢了”。如果从微观上着手,让个人根据良知自我管理,那仅仅是“主观的自由”,难以避免与法律和道德的冲突;只有客观世界也与主观良好地结合,人才可以在主观与客观上同时自由——世界历史也就达到了目标。但是Singer指出,这种统一的世界是如何的,黑格尔并没有指出。

二、黑格尔的政治哲学:自由与共同体

1. 以赛亚·伯林的《两种自由概念》

消极自由:他人不能干涉、强迫我做(或不做)某事时,我是自由的(不受外界力量干涉的自由)——黑格尔称其为形式的/抽象的自由。

积极自由:自我控制、自我实现——实质的自由

2. 康德的绝对律令

类比设置偏好权重的经济学家。自由派经济学家(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和激进派经济学家(追问个人偏好的 来源 ,不承认价值中立)。

黑格尔的思想接近于激进派,反对自由经济社会观,认为我们的需求和欲望由社会塑造,社会是历史进程中的一个阶段——即自由是受历史力量影响的。当人的欲望由外界给予或剥夺,人出于欲望行事也就不可能自由。

那么人的自由究竟是什么?康德的回答是理性,这是剥夺所有欲望后的结果,这个纯形式要素就是道德律自身的普遍形式——“绝对律令”,它是最高的理性律令,也是最高的自由律令。只有依照绝对律令来行动才能是自由的,此时的自由行为具有真正的道德价值。康德伦理学的口号将其概括为 “为义务而义务 ”。自由就在于履行一个人的义务,且履行不是由于外力,仅仅是因为义务本身(一种“心甘情愿”)。这里的“义务”并非指法律或者道德给人的枷锁,而是绝对律令,可以简易理解为人的良知,这的确属于人自由的一个本质部分。黑格尔对于康德的义务自由观很大程度地给予肯定:”在尽义务时,我是心安理得而且自由的“。

与此同时,黑格尔也有两项反对:(1)道德律的空洞,只是说明一致性或者不矛盾律,不能说明人的具体义务。黑格尔认为人何以语文都可以被纳入一种普遍形式,一旦允许引入特殊的欲望,对普遍形式的要求会允许对不道德行为作辩护。(2)理性和欲望会处于冲突地位,自然欲望与本性变成了仅仅需要压制的东西。康德也没有为理性和欲望的对立给出可能的解决方案,这是一种缺乏内容的理论。

3. 黑格尔的有机共同体

针对他对康德的批判,黑格尔将希腊生活的自然满足与康德道德观念的自由良知统一起来。黑格尔认为,个体的满足与自由之间的统一是一个有机共同体的社会特质相一致的。用布拉德雷诠释的语言即:人的欲望和需要由社会塑造,一个 有机共同体会培养对其最有益的欲望 ,个体与有机体相互需要、不会分离。比起希腊的共同体,“这种有机共同体具有宗教改革并为康德的义务概念把握的人类自由的基本原则”。自由思想者只能效忠于他们认为符合理性原则的制度。因此古代共同体要求民众遵守规则,可能仅仅因为这些规则符合习惯;而现代的有机共同体必须建立在理性原则的基础上。这种理性原则与法国大革命般的理性建构也有所不同。

Singer这里用了一个建筑规划的例子:如果自发形成、野蛮生长的是旧居民区,那么推平旧居民区、一切用人的有限理性进行重构的城市规划者就如同法国革命者,热衷于把理性加诸于现实;分析旧居民区并对其不合理之处进行改造的是真正的黑格尔主义者,可以吸取过去的教训并尊重 源于实践适应 的超人理性。

黑格尔说,理性共同体是一种立宪君主制——因为共同体运行需要决策,这种最终决策必须由一个人的自由决策来表现。制度是否是最优解并不重要(事实证明的确不是),因为黑格尔谈论的自由是更具有形而上学意义的:

Singer评价,黑格尔不是任何现代意义上的自由主义者,如反对选举权和完全的言论自由,并且厌恶有民众代表意味的东西。他强调 只有选择是基于理性时,我们才是自由的 ,否则相当于将整个共同体的命运交给了偶然性。与之相对的民主制拥护者虽然也承认这一点,但他们偏向于形式的自由——无论结果如何,选举以及任何形式的公众参与都是自由社会的关键要素。可以说,他更偏向于极权主义国家的那一面,虽然他并不拥护。黑格尔只是“对任何人之间有可能达成和谐异乎寻常地 乐观” 。

三、黑格尔的精神

Geist:心灵(mind)与精神(spirit)

黑格尔认为,认识是我们把握真理的工具,如果工具存在谬误,我们也只能得到偏差的真理。现实中,我们观察的是“ 经由媒介的实在 ”,而不是直接观察实在本身(现代物理的例子:观察会歪曲)。但黑格尔认为人是 不可能解脱 (抵消)这种工具偏差的,认识行为如果减掉,我们会一无所知。我们必须要进行不断的认识,同时需要认识到,每一种知识形式在显示自己达不到真正知识的过程中,都把我们引向了“ 决定性的否定 ”(determinate negation)。但这并非不可知论,也非空洞的怀疑论,因为这种否定是一种现实存在,是有意义的:人只有认识到不完善的“某种东西”,才能走向下一种意识形式。这也回答了为什么世界历史不过是自由观念意识的发展史,以及为什么历史有必然性。达到真正的知识时,“意识将直接认识实在,并与之合一”。简而言之,真正的知识并 不是对实在显现的认识 (这意味着否定了区分认识主体与被认识对象的哲学家,即自Plato以来的所有哲学家),而是 对实在本身的认识 。

1. 感觉经验层面的确定性(感性确定性)

感性确定性仅仅是 记录 的作用,不做任何加工(包括简单的分类整理,如叫出某物的名字,它仅仅是确定该物的存在),是绝对确定性的知识。语言无法表达确定的知识,因为语言中饱含分类、判断。这些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东西,只是“某种不真实的、非理性的的东西”,是人自以为知道的知识。但事实上,这只是纯粹主观的个人意见,只有通过公之于众才能成为真正的知识。仅仅是经验事物不能获得知识,我们还要让心灵在整理感官获得的信息时更主动地发挥作用。

2. 自我意识

黑格尔把意识分为两个阶段: 知觉、知性 。这是积极性递增的两个过程,前者对经验进行分类,后者是意识把规则加于实在的过程。在知性层面,人把自己构造出的东西(如力)作为需要理解的客体—— 意识在理解自身的创造物 ,意味着意识达到了 反思自身 的阶段,这就是潜在的自我意识。

黑格尔的自我意识概念影响了马克思主义与存在主义。意识需要对象,通过对照才能区分出自身。另一个对象不单纯是一个必须被占有,从而作为外部对象被否定的对象,而是能够占有自身,从而取消作为外部对象的它自身的另一个自我意识。对此,Singer有两种解读:(1)人内心中有两种自我意识,一种存在时才能观察到另一种的存在;(2)自我意识只能在社会相互作用的环境中发展(即多元环境下才能认识自我),否则永远都是单纯意识的水平。

每个人都需要承认或认可,这种要求是相互的——只有我承认你时,你对我的承认才有意义 。自我意识是由这种相互的认可产生 的,它既来自于自己,也来自于他人(的承认)。人要想证明自己不属于纯粹的物质对象,就要与他人斗争(杀死对方承认对自己的局限),于是两人的 最初关系是斗争 ,而不是和平地承认、黑格尔由此论证暴力斗争的自然性,它不是人类事务中的偶然事件。斗争的自然进程是死亡,但死亡是双输的,失·地说,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也可以由此作自然解释。奴隶对自己的精神的觉醒可以在劳动过程中(把劳动对象作为外部对象)发现。

马克思的异化劳动观点也是以此为基础的。工人把劳动和努力投入到劳动对象上。自己就把自己 对象化 或外部化了。如果劳动的对象是他人的财产(如奴隶制),工人就 失去了自身对象化的本质 。当资本家获得利润时,工人对象化的本质还变成了压迫性的敌对力量,这就是 异化劳动 。

3. 斯多亚主义

斯多亚主义弥合主人与奴隶的鸿沟:人们从外部世界中抽离出来,回到内心世界。内心世界永远自由。

苦恼意识:基督教背景下,黑格尔称为“异化的灵魂”。苦恼意识渴望独立于物质世界,接近上帝,成为永恒的和纯精神的。但同时又认识到自己不得不成为物质世界的一部分,肉体的欲望、苦痛与快乐都是无法逃脱的。这导致苦恼意识内部分裂。黑格尔评价,苦恼意识也是一种异化的灵魂:它把自我本质特性投射到无法到达的彼岸,投射在上帝上,在现实中却显得毫无意义。

“物质对象“”实体“”属性“都是意识的构造物。开始时我们只是追溯精神认识实在的道路,但在这一道路的尽头却发现,我们一直在观察着那个构造实在的精神。将之前我们阐述的内容倒过来:当精神认识到它努力认识的东西就是它本身时,绝对知识就达到了。”精神是在精神的形态中认识自己“,这就是绝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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