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8-19
初到农场
刘亚宁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知青们已经老了,不仅是两鬓生华发,皱纹爬上脸,而且多数人都已退出了 历史 舞台赋闲在家,需要他们的只是儿女孙辈。你可知他们曾是共和国 历史 上极为特殊的一代人,他们有过狂热与激情,也曾有过惶惑与挣扎,欢乐与泪水交织,期望与痛苦纠缠,小小年纪曾背负了许多不该背负的东西,上山下乡戍边垦荒,挥洒了汗水付出了青春,练就了一身硬骨,也铸就了惊人的毅力和奋发向上的精神。
忘不了,忘不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寒风凛冽,多少拎着柳条包的小小身影消失在父母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忘不了,忘不了迎接这些学生娃的是荒野的冰天雪地,从此多少艰辛与磨难,多少欢乐与泪水都从这时开始!所有关于青春最难忘的记忆,也都从这一天开始。
这一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这一天是1969年1月18日。早晨我们从学校出发,经过一天的颠簸,直到天黑, 汽车 终于到达了位于垦利县的黄河农场,我们实验中学的同学全部分在二分场,下车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寥寥几幢新的红砖房,都亮着灯,但后面是一大片黑乎乎的破旧的草房,脚下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土路,我们知道这里原来是个劳改农场,这些破草房应该就是劳改犯曾经住过的,我和十几个女生有幸被分到新瓦房,心中不禁暗自窃喜,进入宿舍一看墙面不是刷的白粉墙而是抹的麻灰墙,屋顶是露着檩条和麦秸杆的那种,地面是三合土的,屋内两边是一溜儿大通铺,上面铺着麦秸草,中间留了一个过道,没有任何的桌椅板凳,看到这些虽然有点失落,但第一次睡大通铺的我们还是嘻嘻哈哈的展开了被褥,头挨头的躺在了一起。后来我去看住在旧草房的同学,她们睡的是土炕,点的是煤油灯,土墙熏的黑黑的,但屋内好像比我们的新房子还暖和些,可能是因为土坯 墙和茅草顶比较厚的原因吧。
初到农场给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冷,那个冷真是冷入骨髓的,我们住的新房看来是刚盖不久,房子没有干透,墙上总是挂着一层白霜,屋内脸盆里的水结着一层薄冰,用过的湿毛巾总是直挺挺地冻在绳子上,晚上睡觉脱衣服都要下很大决心,我们都是头戴围巾脚穿袜子恨不得全副武装的钻进被窝,就这样冰凉的双脚在潮乎乎的凉被子里还好久捂不热。由于没有炉火,热水又限量供应,很多同学或手脚或脸耳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我的双手和双脚都冻烂了,所幸脸没事,要不太丑了。说句糙话,最怕的还是上厕所,厕所都是露着天的,蹲在那里,风卷着雪直往身上扑,一会儿屁股都冻木了。那个冬天雪下的特别大,早晨推开门风雪拥门而入,往外一看风裹着雪在 墙边堆起了半人多高的雪墙,几乎天天这样,雪这么大根本不能干活,我们就天天窝在屋子里学毛选,表决心,那时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扎根农场干一辈子革命"。初到农场的两个多月除了学习也没别的事可干 ,出去溜达溜达吧,就是分场驻地的几十排破房子,实在是没什么可去之地,只有卫生室和小卖部还可光顾一下,但这两个地方都小的可怜,进去十个八个人就满当当的了,而我们分场少说也有六七百知青吧,这两个地方天天是人满为患,其实小卖部里并没啥可买的,去卫生室也不是去看病,而是因为那是唯一有炉火的地方,可以蹭蹭暖,出了分场驻地,四周外就是茫茫无际的原野,走出个十里八里的都看不见个房子,那里原来是劳改农场,可我们去时并没有看到围墙,我想是不是因为这里太荒凉了,又没有交通车,劳改犯们想跑也跑不出去所以用不着围墙了呀?说实话我们这一帮子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小姑娘,连农村基本都没去过,一下子被撂在了这茫茫雪野上,心里真有些抓狂呢。
过了不到一个月,1969年的春节在风雪中来临,连里事先已给我们打了预防针,就是要过一个"扎根年",谁也不能回家,除夕下午我们从食堂领回来白菜猪肉馅和面粉,以班为单位,自己动手包饺子,大家嘻嘻哈哈地包出了各式各样的饺子,然后拿到食堂排队煮饺子,煮好的饺子从大笊篱捞到脸盆里,端到宿舍里大家你争我抢地吃的倒也高兴,到了晚上没有爆竹没有炉火,更没有糖果瓜子,天太冷坐不住,大家早早钻进了被窝关上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自家过年的趣事和自家的拿手好菜,开始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知何时突然没了声响,黑暗中有轻轻的抽泣声,我也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怕人听见,赶紧用被子蒙住头,过了许久班长轻轻地说了一句"别哭了睡觉吧,"她不说,大家还都忍着尽量不出声,她这一说原本憋着的哭声一下爆发了,是啊,我们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第一次离开家来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在这冰天雪地的忍了一个多月,过年了还冻的缩在被窝里,既有委屈也有想家一直都不敢哭,这次算是爆发了,就痛痛快快地哭一次吧。我在农场呆了三年多,这是唯一的一次大家伙痛哭。
冰雪消融大地复苏,该下地干活了,我们又重新分配了连队,我们分场有大田连,畜牧连,机务连,菜园连,我被分到了菜园,从此开始了平日侍弄菜园,春插秧,夏打场,秋割豆,冬筑坝的农场生活。艰苦的生活磨练了我们的意志,繁重的劳动铸就了我们铁一样的肩膀,钢一般的性格,我们不再是娇弱的小姑娘,而逐渐变成了红脸庞,粗手掌,壮身板的铁姑娘(当然也不乏有人落下了病根,久治不愈)。在那里我们分享了痛苦,也收获了快乐,那是一段让我永远难以忘怀的苦乐年华,我的青春留在了那里——渤海湾盐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