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 ——评《断背山》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07
      《断背山》是一部好电影,逼着人们在忧愁的路上犯罪,想泪流满面而不能。

        影片上映于十二年前,在那个即使是美国都对“同性恋”题材相当矜持的年代。李安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彼时他用镜像与光影的交织,不动声色地讲述了这个伟大的爱情故事。

        电影的镜头随着时间线不断变幻,纡徐式地缓缓推进,留白式地跳跃飞逝,两个男主人公的暧昧与情感也在不断地缠绕与疏离,只是一切都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上世纪60年代的牛仔生活,美国西部宜人的乡村景色,李安导演用这种毫不花哨,丝丝入扣的电影手法展开叙事,却始料未及地,在结尾处给了观众致命一击。你恍然发现:他要表达的原是这样深沉隐晦的爱情,那看似毫不相干的浓烈竟一直都是底色。

        电影的开端,一辆卡车在远处点着明晃晃的车灯,从山脉绵亘的朦胧夜色里一直穿梭到清晨的宽敞公路上,开进了1963年的怀俄明州。那一刻,“怀俄明州”始在我心上有了地标。

        然后是恩尼斯推门跳下卡车的镜头,他一只手拿着布袋和暗旧的驼色外套跳下了车,在单薄的晨风中穿上了那件单薄的外套。当他走到农场主的房屋处,幽蓝广阔的天空下寂静无人。他一个人孤独地倚着门,低着头默默等待。

        一辆长火车浩浩荡荡地从眼前驶过去了,没有人来。

        一根烟蒂又被他掐灭了,没有人来。

        或许他无从想象,下一秒到来的人有多么重要,如何地毁灭和成全着他的一生。

        杰克的卡车缓缓地开进农场,尘土飞扬,他们终于站在那片空旷牧场土地上相逢了。

        最初,两个素不相识的牛仔青年没有一句言谈,唯有眼神的交汇与闪躲,不由自主地张望与窥视。但很快,“简单粗暴”的胖农场主的到来结束了这场尴尬的沉默。他分别给两人安排了在断背山旁看守营地和牧羊的工作,一个在山脚下生火野炊,一个在山顶上照看羊群,遥遥相望。

        最初,是杰克先向恩尼斯伸出了手,握手寒暄,并打趣着恩尼斯的沉默寡言。他们决定走到镇上的酒馆喝一杯。杰克端起酒杯,大方地聊起自己与父亲不睦,去玩牛仔竞技的事,滔滔不绝,并随口问道恩尼斯的过往。彼时,恩尼斯自顾自低着头,目光踌躇,言语呕呕,带着浓厚的家乡口音,以平静而似不相干的语气,几句话便潦草讲完了自己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的凄凉身世。

        很快,镜头一转,一片触目可及的开阔绿色原野,羊群如河流般汩汩涌上山坡,两个年青的西部牛仔在阳光下骑着马。这里天高云阔,山蓝水青,他们在山上牧羊,在林间伐木,在溪边汲水,倘若画面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这样的日子,快乐而沉静,恰如晋代陶渊明所梦呓的世外桃源,如英国湖畔诗人所传唱的浪漫谣曲。

        故事在电影镜头下缓缓流动,两个人的关系也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然而,暧昧的因素却似夜色里的藤蔓悄然滋生。如杰克在清晨临走时对恩尼斯说了句,“No more beans”,而恩尼斯在购买食材时吞吐地交待了那句“我受够豆子了”,从某种程度上回应了杰克。而在某个清晨或黄昏,两人总会时不时地隔着绵延不绝的断背山,遥望一眼对方的方向。李安导演的传情手法总是这样含蓄而刻意,从“喜宴”到“饮食男女”,再到“断背山”,无一例外。

        接下来,电影的叙事节奏展开了涟漪式的层层推进,先是恩尼斯在野外遇到黑熊袭击受了伤,杰克眼里颇含心疼地为他擦拭伤口;又因为杰克说他厌倦了豆子,恩尼斯亲自用猎枪射杀了一头角鹿。而当恩尼斯前所未有地在杰克面前侃侃而谈时,他追忆起父母和往事突然伤神,杰克就张牙舞爪,极为夸张地为他表演了一段牛仔竞技,令恩尼斯第一次开怀大笑,这一刻,两人之间的相处氛围有了极大的升温。

        镜头在平静敦厚的画风中穿梭,而当荧幕上的恩尼斯脱掉衣服,“河边沐浴”的镜头给了观众一定的视觉冲击力,这更是对杰克内心的一种诱惑和冲击。纳博科夫曾在《洛丽塔》中写道:“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在《断背山》中描述情爱的方式虽不如小说洛丽塔那样柔媚幽深,却也是一种隐喻式地对“暧昧”和“欲望”的积累和沉淀,逐渐地一步步将两人的爱情与欲念推向高潮。

        直到那个狂风大作的夜晚,恩尼斯醉意昏沉地卧倒在杰克的帐篷外,身上的单薄毛毯使他在刺骨的寒风中战栗不已,于是杰克叫他进了帐篷。夜色深沉,月亮隐没在山峦的尽头,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旷野,在这样凄冷萧索的沉夜,在断背山的温柔围绕下,在帐篷与醉酒的屏障内,他们终于放下了所有克制与顾虑,完成了情人之间所有的亲密与缠绵悱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恩尼斯骑上马,满怀心事地奔回了山顶。令他错愕的是,昨晚有一只绵羊被狼咬死了,血淋漓的尸骨横在荒野,触目惊心。这似乎是一种有意的暗示。恩尼斯若有所思,面色忧愁地来到了杰克的近旁,两个人坐在断背山的薄暮下欲言又止,之后互诉衷肠。

        又到了夜色寂静的晚上,恩尼斯坐在帐篷外拨弄着篝火,局促不安地望向帐中人。他不断地犹豫和思索着,像是捱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终于,他走进了杰克的帐篷。这夜,他做出了无比清醒的抉择,他对“生命之光”飞蛾扑火般地痴情向往,他将自己的全部深情一并揉进这温柔无两的夜色中。

        而后的许多个日子,他们都在这世外桃源般的断背山上过起了田园牧歌般的生活,爱情是如此令人无可抗拒。然而,幸福终归于短暂,尤其是这样美好纯粹的爱情,只会使幸福显得更加稍纵即逝。当农场主用望远镜窥探到了这一切时,同时也意味了外界和世俗的力量不可阻挡地介入到了他们真挚而离经叛道的爱情之中。

        八月中旬,断背山上落了一场大雪。很快,农场主告诉他们风暴将至,命令他们提前卷铺盖走人。这时,恩尼斯的脸上难掩震惊与悲伤,却只不露声色地沉吟片刻,顾左右而言他,他对杰克说:“那场雪不过下了一个小时”,“那个混蛋是打算要砍我们一个月的工钱”。他渴望杰克能够听懂,又害怕被窥见心底的悲伤。他对杰克似乎不痛不痒的态度感到愤懑,却只能让这场怒火燃烧得无可名状。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临别之际,杰克用缰绳套住他的玩闹方式惹恼了恩尼斯,两个男人在山坡上狂怒而激烈地厮打起来,此刻,他们用这样隐晦的方式表达心底的深沉悲痛。而恩尼斯那件染了些许鲜红血迹的白衬衫也因此被遗落在断背山上。

        最终,他们回到了这片初次相遇的牧场上道别,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杰克依旧开着他那辆破旧的货车,从恩尼斯的眼前疾驰,一闪而过。恩尼斯永远不会知道,杰克盯着车旁的后视镜,含泪凝望了多久。而杰克更无从知晓,恩尼斯沉闷地走向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悲伤到不能自已地干呕,不顾一切地捶墙痛哭。

        后来,他们都离开了那座断背山。他们毫无瓜葛地开始了各自的人生,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往事只如烟如梦。他们在生活中继续各自的问题和烦忧,恩尼斯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两个女儿和养家糊口的窘迫,而杰克攀上了靓丽火热的富家千金,却一直被岳父所鄙夷和不满。

        此时,导演以明朗而悠扬的快节奏叙事手法,张弛有度地讲述了这些年杰克和恩尼斯各自的婚后生活与人生境遇。时间如白驹过隙,四年匆匆过去了。终于,在四年后的某一天,恩尼斯波澜不惊的日子,被杰克寄来的一封明信片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回来了,昨日重现心头。在那整整一个下午,恩尼斯都坐在窗边焦灼地等待着,他喝掉了几瓶酒,又熄灭了几根烟,胡乱地应付着妻子的话。终于,杰克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的脸上瞬间荡漾起一缕笑意。他一路狂奔到楼下,欢快地喊了声杰克的名字。而接下来的镜头令观众猝不及防,又无比感人至深:恩尼斯迫切地把杰克推向了一个角落,然后两人热烈忘我地缠绵拥吻起来,这个吻仿佛长过了四年的时光。

        可是,恩尼斯却全然不知妻子已在楼上看到了这一切。他以钓鱼为借口外出,和杰克一起住进了汽车旅馆。房间里点着昏黄而暧昧的灯光,两个爱人在床边耳鬓厮磨,低语着这四年一闪而过的时光。恩尼斯低声告诉杰克,自己不曾想过还能和他重逢,他以为杰克还在生气自己打他的那拳。

        第二天,他们一起驱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断背山。他们在悬崖边跳水,在帐篷外笼起篝火,在河床旁望着星空,仿佛那漫长生疏的四年时光已被瞬间抽离,断背山依旧是他们的断背山。杰克说他想和恩尼斯像这样永远长相厮守,可恩尼斯却语气忧伤沉重地告诉他:两个男人不可能真正地在一起。现实与世俗就像是一匹永远无法驯服的马。

        从那以后,恩尼斯和杰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外出幽会。哪怕是面对家人的察觉和质疑,哪怕是使自己的生活陷入一片狼藉,他们都依旧会按约定出现在对方面前,风雨无阻。

        一晃几年过去了,恩尼斯的妻子终于向他提出了离婚。而杰克一听到消息,就欢快地吹着口哨,一路朝他飞奔而来。可是恩尼斯却非常抱歉和不安地告诉他,他们不应该这样频繁地见面,于是杰克只好伤心地无功而返。

        后来,被冰冷残酷的现实所迫,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两人的分歧矛盾越来越多。直到他们相爱的第二十年,终于,杰克和恩尼斯面朝着那座承载他们无数往事的断背山,大吵了一架。而此时的他们,早已不再是初见时那意气风发,逍遥自在的年青牛仔,他们泛青的脸庞已有了岁月的痕迹,生活的重担也变得愈发沉重。是啊,二十年过去了,“人世几回伤往事 山形依旧枕寒流”。他们面前的断背山依旧屹立在那里,仿佛一切从未变化过。此时,杰克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他愤怒而悲怆地朝恩尼斯吼道:“You have no idea how bad it gets…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而这一刻,恩尼斯所有的眼泪和悲痛也一并涌出,他崩溃地告诉杰克:“I just can't stand this any more,Jack”,然后他们就这样悲伤而疼痛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霎那间,电影的镜头追忆到了二十年前:杰克戴着西部牛仔的黑色帽子,低着头站在那里打盹。此刻恩尼斯走过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低声哼起了遥远的歌。这也是电影《断背山》最经典的镜头之一,多么希望画面永恒地定格在这一刻。可接下来,二十年后的杰克还是忧愁地目送着恩尼斯离开了。

        这一别,便只作“此恨绵绵无绝期”。几个月后,恩尼斯又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是他曾寄给杰克的,温和平静的色调和画风中,镜头一转,明信片上赫然盖上了“亡故”的红章。恩尼斯怔住了,茫然地看着明信片,他打去电话询问,而杰克的妻子告诉他杰克是被轮胎爆炸击中而当场身亡的,并说他生前希望能将自己的骨灰撒向那座断背山,那里有漫山遍野的蓝鸟歌唱,有一年四季到处流淌的威士忌。

        后来,恩尼斯去了杰克的父母家吊唁,他佯装镇定地陈述有关杰克的噩耗。最终,早已了解一切的杰克母亲告诉他可以去杰克的房间看看。恩尼斯踩着咯吱咯吱的楼梯,走到了杰克的房间,这里安静,祥和,一尘不染。终于,他的目光被衣柜里的一件衬衫所吸引。眼前正是二十年前他遗落在断背山的那件衬衫,而杰克将自己当年的衬衫套在了它的外面,并悉心地挂好,意味自己将永远地守护着恩尼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这一刻,恩尼斯紧紧地抱着杰克的衬衫,他的悲痛已溃然决堤,泪水再也无法抑制。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恩尼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打开衣橱,他和杰克的衬衫依旧亲密无间地挂在那里。只是这一次,他的衬衫套在了杰克衬衫的外面,直到永远。他含着泪说道:“Jack,I swear…”,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旁边那幅旧照片上:一座孤独的断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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